□ 石昌林
古称,北方为子,南方为午。中华大地,秦岭横贯东西,子午道纵穿南北。
从宁陕县城出发,沿210国道北行越平河梁,过旬阳坝,经月太公路东行绕胭脂坝,到达太山镇。崇山峻岭之中,但见奇峰幽谷,古木参天,巉岩深涧,溪流清冽。沿途层林尽染,山川如画。
时令立冬,阳光普照之下,大地呈现出一片富丽炫目的景象。站立在平河梁上观望,是层峦起伏、一望无际的老林子。松叶已落,光秃秃的枝丫直伸天空,像要触摸天上的云朵。天空蓝莹莹的,纤尘不染。平河梁现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是大熊猫在秦岭最东边的栖息地。
在旬阳坝,尺余厚的石条铺就的古街道,两边是砖木搭建、灰瓦覆顶的商铺,古色古香,气势恢宏。店铺虽然大多关门,但昔日行人骡马车辆在街道石条上留下的深深辙痕,仿佛还在诉说昔日子午古道的繁荣与辉煌。街道鲜有行人,惟留下老人、妇女,守护着一段无法割舍又渐行渐远的传承与记忆。房檐下整齐地挂着一排排一串串的玉米棒子,像是给墙壁覆上一层黄金;剥下来的玉米粒晾晒在院坝上,中年妇女正用一把木耙在玉米粒上来回翻耙。阳光下玉米的金色光芒映照着主人安详的笑脸。
车辆由210国道驶入月太公路,地势渐趋平缓,公路逆月河向东延伸,人家房屋背山面水,点缀公路两旁。沿途所见,炊烟袅袅,鸡鸣犬吠,火红的柿子在树上挂起一个个小灯笼;收获的黄豆未曾脱粒,连茎搭在门前的竹竿上。
“看!那个豁口,是过去行人走子午道的必经之地。”同车的人突然一边用手指点着。顺着手指指点的方向望去,一条苍翠山梁中间,果然隐隐现出一道豁口。豁口在林木覆盖之下,已然看不清当年行路者的足迹,只有河边巨石上古人凿出的用于打桩铺设栈道的深孔历历在目,只留下滔滔月河横亘眼前,奔流不息。
这里是我外爷曾经肩挑背扛走过的山路吗?小时候常听我外爷讲他年轻时的故事,农忙时给地主家织布制茶;农闲时挑一担茶叶或丝绸布匹去长安。子午古道路漫漫,挑夫肩头货沉沉。如今好了,公路铁路高速路,天堑变通途。
在月河坪村,在农户高玉志家里,我们品尝了高山野生板栗。个大,水分足,味甜,这是味觉最真实的体验。听说我们是专程前来走访,主人立即进屋翻出了珍藏在家的铁制古箭头、古钱币、青铜器等。“这些古物全都是在双龙桥遗址偶然发现的。”高玉志一脸自豪地说。看着眼前的古物件,人的思绪不禁回到了秦汉,回到了三国,回到了金戈铁马的年代。这里是子午古道无疑了!
过腰竹岭,实为刘邦毁栈道实际发生地,是北上江口镇、南下池河镇之界岭,南坡又为池河发源地,车辆在古木参天、山重水复中穿行,看不见天空,见不到阳光,寂静得能听见落叶的声音。可当你的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开阔明媚时,人的内心的激动和欢喜又是无法言喻的。
进入胭脂坝地界,随之映入眼帘的是两山夹一川的地貌。山是远山,川是大川。胭脂自古配美人,胭脂坝正像是一位盛装美人。观远山,层峦叠嶂,奇峰峻岭,树木葱茏,万山红遍。
这是一种怎样的视觉体验呀!红的,黄的,绿的。红有大红、嫣红、浅红……黄有深黄、淡黄、土黄……绿有深绿、淡绿、草绿……各种各样的颜料色彩混合在一起,尽力泼洒出去。泼他个风起云涌,泼他个波涛滚滚,泼他个千里江山,泼他个万山红遍……
看近川,川道地上的玉米显然已经收获,留下的玉米秆稍有沧桑之感,但丝毫不减这里的富足。一树树山茱萸果实红玛瑙一样挂满枝头,人家房屋周围笼罩着一层层红色云雾,近看又像婀娜多姿的少女,脸上的绯云久久不退……
“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子午道正是贩夫走卒旅人们用脚板一步一步踏出来的。5000年中华文明浩荡,子午道不仅仅是为军事要塞而存在,更是南北经济、文化交流的重要纽带。5000年历史岁月蹉跎,子午道承载了更多的担当。5000年前,子午道的触角一头连接着《诗经》,一头伸向了《楚辞》。中华大地正是因为有了子午道,南北文化在交流中融合,在融合中发展,在发展中创新——中华文化一脉相承。
陕西之所以会为“三秦大地”,或与子午道有着某种直接的关系。如今重走子午古道,或许可以从中领悟到些什么,感触更多的文化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