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培英
过年,是中国人最喜庆最开心最休闲的日子。大年三十,大门上鲜红的对联贴起来,一溜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来,家里点上了红蜡烛,屋里屋外映照得红彤彤的。丰盛的团年饭,通红的钢炭火,一家人围桌而坐,其乐融融地吃着、喝着,说着,憧憬着。
街道两旁,家家户户门前都高高挂起了大大小小、形状五花八门的红灯笼。夜幕降临,映出的红光把街道耀得一片朦胧的橘红。
俗话说:“初一不出门,初二拜家门。”正月初二以后,亲戚朋友互相拜年, 络绎不绝,喜气洋洋。
从正月初三开始出灯,有龙灯、狮子、高跷、彩龙船等等,尤其是正月十五晚上最为热闹。记得小时候过年时,平日愁眉紧锁、沉静少言的父亲过年时似乎变成了孩子,脸上时刻笑嘻嘻的,跟孩子样的爱玩。他是最喜欢玩火狮子的,最喜欢朝着狮子“烧花”,又叫“释花”。这种花是用硝、生铁末、柳木炭等原料配制成药。早早几天,父亲就和二哥三哥(大哥忙着演出,一般不参与烧花一类活动)砍来许多杯口粗或碗口粗的竹子,分别锯成两尺或三尺长一截一截的,再把竹节疤凿通,然后往里面填塞药粉,中心有一根火药捻,边填边压实压紧,每次一做就是十几箩筐,小山样堆在家里的阁楼。
正月十五晚上,天刚擦黑,玩狮子龙灯的就出行了。狮子龙灯出行前,常以报马先行,三次向老百姓通报出行路线、所在方位。老百姓按家境不同,大多数人家或单位都分别接狮子彩龙船到家门口或家中院子来玩,然后给予打赏,多少随意。火狮子所到之处,黄烟开路,火炮子齐鸣,气势宏大。眼看快到我家了,远远的,父亲就点燃“咚、咚、咚”统子炮,炮声震耳欲聋,在山谷久久回荡,迎接狮子的到来。
狮子来到我家门前,随着热烈的鼓点,摇头摆尾,舞动起来。首先打场子,“拜四方”,请观众让出舞狮子的场地;锣鼓声中狮子做舔毛、搔痒、抖毛、俯卧、打滚、耍赖、抢绣球、大喘气等动作,主要是表演狮子的生活习性,生动活泼,十分逗趣;最难的是父亲把红包挂在阁楼的窗户上,舞狮头的艺人要踩在玩狮尾艺人的肩上,站立起来,二人配合着,躲避着或冒着猛烈的焰火,跳跃摘取,能摘下来,红包就做为主人的奖赏给了玩狮人;狮子表演着,围观的观众就手持花筒,燃放起来,对着狮子烧,花烧得越旺,锣鼓敲得越紧,狮子也舞得越欢。父亲更是首当其冲,带领二哥带头烧花,其他的愿意烧花的看客也各自作战,四面焰火熊熊,烧向狮子。三哥只管点燃花筒往父亲手中递送,偶尔自己也烧几筒,父亲双手擎着烟花筒圆睁双眼咬紧牙关嘴巴抿得紧紧,对准狮子狠狠烧个不停;火花直冲云霄,金光灿烂,一股未落下去,另一股又接着冒起来,而且比前一股升得更高更多,绚丽多姿。出现了许多株火树,开出了无数朵银花。在火光冲天、烟雾腾腾之中,狮子腾跳闪挪,甩头晃尾,跳跃躲避,狂舞不止,表现的英武勇猛威风凛凛又憨蛮可爱;父亲还嫌不过瘾,飞奔到阁楼上面,从上面的小窗户居高临下照准狮子猛烧;四周的小伙子们将狮子团团包围,争先恐后,跳着闹着,呐喊着,声震山川,热烈狂放,兴奋不已,狠狠释放着烟花,释放着欢乐,释放着对来年的美好企盼,上下夹击,左右包抄,四方配合,狮子被重重包围。石泉城万人空巷,素不露面的大姑娘小媳妇也结伴前来看热闹,有的男人就玩得更疯了,专在女人群中钻来拱去,大家似乎也顾不上计较。半大的孩子鱼一般地,带着万分的高兴在人群中游来游去……闹嚷声、笑语声、小娃娃的啼哭声混合在一起,像有韵律似的,仿佛喧嚣的江涛。焰火从我家的斗巷直到水井巷,围观的人山人海,人声鼎沸,铿锵的锣鼓声,一阵紧似一阵。 焰火冲天而上,全城都照亮了。人们把所有的一切完全忘掉了,他们只觉得好像沐浴在快乐的汉江里,欢笑,美色,繁华,玩乐,就是他们的全部。
常常是焰火把来势凶猛的狮子皮烧燃了,狼狈退场。另一个狮子队队员全身抹了鸡蛋清,这样就可以避免或减轻烧伤,又接着来玩,有时一晚上得过三四个狮子队,玩至夜深,方才尽兴,大家似乎把一年的疲劳都释放殆尽,全身又鼓满新一年生活的勇气和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