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柏成
二叔长相丑陋,五官如悬崖陡坎,上面网满核桃壳似的皱纹,他的身高在一米五五偏下,本来就不算高的个头,加之伛偻着背脊走路,让身材更加矮小。二叔有一颗勤劳善良的心,因为长相不出彩,又家徒四壁,眼看年龄爬上了四十,才找到与他半斤八两的老婆,那便是勤劳手巧的二婶。
那年早春,稀薄的阳光舒缓地照在二叔的脸上,他弓着身子正在飞快地薅着麦草,二叔与脚下的黄土地打了几十年的交道,他每年种出来的庄稼,一家三口基本够吃。宽阔而陡峭的坡地上,响起二叔锄草的嚓嚓声,锄头与土疙瘩剧烈地碰撞着,火星四射。二叔与野草对话,“你长这么欢实干啥呢?再好看有个啥用呢?又不能吃不能喝的,遮挡了我麦子生长的出路,我要对你斩草除根。”二叔絮絮叨叨地与野草拉着家常,不多一会儿,二叔如一只敏捷的兔子一般,就窜上了山梁。他把锄头放在地上,屁股坐在锄头把上,就从裤腰带上取下别着的铜烟杆,从洗得发白的蓝布衣口袋里取出塑料包,在裹着的鼓鼓的塑料包里,动作熟练地拿出酱红色的旱烟叶子,卷起一个喇叭筒,掏出打火机,大拇指在打火机的开关上捻动着,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打火机冒出橙黄色的火苗,二叔嘬着嘴巴,点燃喇叭筒,有滋有味地吮吸着,鼻孔中喷出两股蓝色烟雾。二叔眯缝着眼睛,一副陶醉而满足的表情。
二叔正有滋有味地过着烟瘾,东风就带来了一阵阵高高低低柔软细碎的哭声。起初,二叔以为自己耳朵听混了,是鸟雀的叫声,但仔细辨认,那是婴儿的啼哭声。为了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二叔就顺着声音,在麦子地旁的山沟沟里,发现一个竹篮子中裹着的花布襁褓里,放着一个婴儿,正哇哇大哭,把一张胖嘟嘟的脸蛋挣得通红。二叔见到婴儿,就大声喊叫谁把娃儿放在这里了——谁把娃儿放在这里了——谁的娃儿——山鸣谷应,没有谁理睬二叔的叫喊声。二叔抱起婴儿哄哄,婴儿见有人抱她,就不再哭了,对着二叔发出咯咯的浅笑。这时候,二叔发现这是一个女婴,一张皱皱巴巴的牛皮纸上写着孩子的生辰八字。二叔终于明白了这是一个弃婴,他取下嘴里叼着的旱烟杆,忘记拿回锄头,就抱起女婴飞跑回家,到了家里,他顾不得回答二婶连珠炮似的追问,就让宝贝儿子虎子给他在米柜中取来装米的口袋,用一个搪瓷缸子熬着半缸子米汤水,待米汤熬好了,他将煮好的米汤吹凉,然后慢慢喂进婴儿张开的嘴里。二婶知道二叔要收养这个女婴,骂二叔昏了头,多个孩子多个负担,又不好上户口,家里又不宽裕。但二叔不管这些,他铁了心,面对实实在在的困难,二叔忍饥挨饿,宁愿过年少吃几顿肉,也要省下钱来把孩子养大。
为了给孩子买牛奶喝,二叔用干干的南瓜叶当旱烟抽。就这样,女婴在二叔省吃俭用的岁月中,一天天长大。
离二叔家不远,住着一对孤寡老人,七十有余,无依无靠,二叔见他们可怜,就背着二婶将自家杀的大肥猪,让刀儿匠砍了半边肉悄悄送给二老,让他们过一个好年。二婶知道这事后,免不了抱怨几句,二叔却憨憨一笑说,“为人处世要舍得,自己做啥事都捏着一把水不漏,咋会得到别人的恩惠呢!”二叔就是这样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后来二婶同二叔一样,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她都会心甘情愿地同一村人分享,别人碰到什么困难,乐意为别人帮忙,把左邻右舍团结得像亲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