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壮壮
天色碧蓝,一空如洗,透着无限的澄明。有风的时候,这澄明的天空如一汪最纯净的蓝色湖水,风吹过时,湖水似乎还会荡起涟漪,一环一环 如梦如幻;无风的时候,这澄明的天空则仿若一块无边无际的碧水一般的玻璃,让地面仰望的人想起天池,想起神话。这样晴朗的天气,也往往不会有那种棉白色,像絮团一样的云朵,而是布着几条呈辐射状的、一直从东半天伸展到西半天的长云,像几支横扫长天的巨笔。到了晚上,天黑了以后,那如水碧天之上的长云,便更显出其形而上的神貌,让人在无限的空无的基础上,还想起无限的轻,一种不可承受的轻。这种轻像渴望,像梦想。
我想起我的老师。一位温和的、不羁的、倔强的长发诗人。
老师已写了三十年的诗。他的诗好吗?我觉得好。记得我甫读他赠我的诗集《大海的真相》之时,被他一个个众人心中所有而笔下所无的句子感动得不得了,心中满是震撼和钦仰,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我的文章、日记,甚至是朋友圈的动态,都遍布他的诗行。可他的诗真的好吗?似乎也不好。他的诗,名气并不大,可谓寂寂无闻。他好像很厉害,厉害到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也好像并不厉害,以至于诗的世界有他不多没他不少。
老师除了诗,也写散文。他的散文遣词造句很美,谋篇布局也不错,内容也绝不会涉及负能量的东西,他的散文能给人一种美,并让人体验到真,能给人一种引人向善的力量。可他的文章几乎没有那种能发表的文章的样子,让人不合时宜地想起“不规范”三个字,似乎就像是某些小学生跑题的作文,充满想象力与灵气,老师却无法根据阅卷标准给出高分。
我常常觉得惋惜,尤其是读了他的散文集《东墙西向》后,就更觉得惋惜。每读一遍,惋惜便增添一分。我与他不止一次聊起我的惋惜,他都笑而不语。
不知道他会不会写小说呢?上次问过他这个问题。他说会写,会写一本类似自传的小说,小长篇。写写自己的一生,光彩的不光彩的都写写,算给自己一个交代。他说得很真诚,很认真。我猜测他的那个小说,以后真写出来了,估计也不会是“爆款”,但我很愿意读一读。
我曾写过一篇文章,满心得意地给他看,被他狠狠批评了一顿。他批评我,并不是因为我的得意,而是因为文章里有很多错别字。他说,一个人的文章就像一个农民的菜园子一样,可以不大,可以不种名花名草、奇株异果,但不能到处都是杂草和烂石头。那天他说了很多,给我说他觉得文学不是为艺术的艺术,这把文学说得太小,文学也不是为人生为社会的艺术,这又把文学说得太大。“文学不大不小,恰恰等于写作者的生命。”他如是说。
一个人的生命,大吗,当然大,对于一个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了。一个人的生命,大吗,也不大,在有着几十亿人的地球上,一个生命的诞生或者消逝,都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今夜,坐在窗前读他的书,读到了他的梦想,他的与生命同等的志愿。窗外的夜空很清澈,被皎洁的月光洗过以后,显出无限的澄明,像一汪清清碧碧的水。水中那几支横扫长天的巨笔还在,但已经稀薄了。它们是扛不过时间的。我知道等到明天早上的太阳出来,它们就不会存在了。没有几个人看见过它们,也不会有多少人记得今天的天上出现过横扫长天的巨笔。但我见过。我看见了,所以我相信并且铭记它的出现和存在。
权以此文,献给我见过的那只巨笔,献给今晚的如水碧天和轻轻夜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