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声浩
清晨,我总是第一个步入菜市场,捎几样家人喜欢的早点,买一些庄稼地里长出的第一茬儿新鲜蔬菜。
“李老师,买些春芽吧。”
“李老师,瞧,我这韭菜,有多新鲜……”
看着这些熟悉却又叫不出名字的菜农,我知道,他们又把我认错了。
李老师是我大哥,大学毕业后一直在镇坪高中当教师。我随父姓张,大哥随母姓李,整整大我六岁,容貌方面也不是特别像。大哥身材魁梧、浓眉大眼、英俊潇洒,我顶多算是小一号且略显粗糙的复制版。大家这样亲热地叫着,我不予辩解,同样热情地回应着。
大哥不仅教学顶呱呱,业余爱好那叫一个广。弹吉他、唱歌、足球、篮球、游泳、钓鱼、兰花、盆景、书法、藏石……每逢县里举行歌咏或是篮球比赛,他的学生粉丝座无虚席。一旦出场,掌声、欢呼声潮水般汹涌。在他那里,总有学不完的东西。
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哥恋乡情节更为绵长,他告诉我,家乡的山山峁峁,他没去过的地方,屈指可数。哪个山上有哪些好看的树木,哪条河流有什么好玩的石头,如数家珍。仅这一点,我就佩服得五体投地。一有时间,就跟在大哥身后,游畅在山水之间。
随着生活的沉淀和历练,大哥制作盆景的技术越来越娴熟。在我的配合下,在老家修建了一个盆景园,把心意的盆景摆放得井井有条。一有空,大哥就在盆景园里忙得不亦乐乎,浇水、施肥、修剪、换盆,瞧着亲手创作的作品,大哥眼里充满了眷恋与执着。
随着年事增长,大哥待在盆景园的时间多了起来。耄耋之年的父母也跟着大哥在盆景园里忙前忙后。这让我深深地感动,大哥不仅仅是在侍弄盆景,更重要的是经常回老家陪伴白发苍苍风烛残年的老爸老妈。
正月二十一的夜里十一点,我正准备睡觉,手机铃声乍然响起,电话那头,大嫂焦急地说大哥还没有回来,电话也不接。
我心里一惊,飞奔下楼,急速驱车曙河河畔,在安坪村桥头,赫然发现大哥的车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手机在车上,车上空无一人。一种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我大声呼喊:“大哥,你在哪里——”
公安干警、消防队员、校方领导、亲朋好友相继赶来。我抓过一个手电筒,徒手朝一个个山头爬去,直到东方天空发白。搜寻的队伍越来越大,警车、无人机、搜寻犬,往来穿梭……电话再次响起:“快来、快来,你大哥找到了!”
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到,远远地望见大哥孤独地趴在对岸的一块石头边。顾不上河水冰冷刺骨,我飞奔过去抱住大哥。他,早已失去了生命,而我,心痛得无以复加。
大哥在亲朋好友和师生队伍的簇拥下送上了山,失去主人的盆景,仿佛退却生机呆呆地蜷缩在盆景园里。
目光呆滞的老母亲喃喃地对我说:“这些都是你大哥的宝贝,把它栽植在他的墓边吧!”我强忍泪水,背过母亲,语不成句:“会的,妈,我会的!一定让它们好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