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昌林
“今儿七，明儿八，吃了腊八过年啦！”这句流行于秦巴山区里的关于吃、关于过年的谚语，自打我记事时起，每到寒冬腊月间，便会在人们口中念叨开来。
中国北方，年是从吃腊八粥开始的。腊月初八这天，家家户户都要吃腊八粥。女主人倒腾出自家箱柜子里的绿豆、小豆、花生豆等，淘洗干净了就着大米熬一锅稀粥，然后加上木耳、黄花、粉条等干菜儿，色彩斑斓地继续熬煮到七八成熟时再加入炒好的五花肉、豆腐、红萝卜、白萝卜丁丁以及煮好的饺子面片，一起再熬煮一会儿，一锅香喷喷的腊八粥便熬制而成。
吃腊八的故事传说有很多，版本虽不同，内容却一致。说一富家媳妇儿好吃懒做，还大手大脚不知节约粮食，结果引龙王震怒，三年未降甘露，地里庄稼颗粒无收。一家人好不容易挨到腊八这天，家里已然断炊。万般无奈，媳妇儿便将平时洒落在墙角灶头的粮食一粒粒捡拾起来，淘洗干净后熬煮了一锅粥，帮助一家人渡过难关。从此，吃腊八粥的习俗便流传下来。
实际上，腊八最早是作为佛教的盛大节日。南宋吴自牧《梦梁录》记载：“此月八日，寺院谓之腊八。大刹等寺，俱设五味粥，名曰腊八粥。”由此可见，我国吃腊八粥的历史，至少已有一千年以上。人类进入农业社会后，就有祭祀天地、神灵、祖先的习惯。腊八节正是借“腊祭”之名，表达人们对来年丰收的一种美好祝愿。
吃腊八是极庄重的事儿。熬好的腊八粥，家里掌柜的先盛上一碗，敬天敬地，祈祷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接着拿起竹筷，轻轻地给门前的杏树、桃树、李树等果木的枝杈疙瘩上，上一小口腊八粥，期待往后的日子果实满园、丰衣足食。做完这些仪式后，一家人开始享用腊八粥。
“吃了腊八过年啦！”像流行歌曲一样，每到寒冬腊月，这句话便在大人孩子们的口中念唱起来。孩子们念唱时总是节奏明快，一唱一和；总是手舞足蹈，眉开眼笑。大人们在念唱时的声调节奏、脸上的表情随之发生着变化。
儿时，尚在大集体时代，家家户户都缺吃少穿。每逢寒冬腊月腊八临近，“吃了腊八过年啦！”这句话从大人们口中念唱出来，便是一唱三叹，声调戚戚，听得人压抑而紧迫。父亲说：“眼瞅着到年关了，欠张家的二斗麦子、李家的几十块钱还没有着落哩，人家也在等米下锅呀？！”“不行，槽头的肥猪就不自个杀了，一家人过个紧口年。肥猪交给肉食站换成钱，把欠账债先还清。”母亲说：“几个娃娃的新衣服，无论如何得扯布料做哩，哪怕一人一件也行。娃娃们过年出门，得穿件新衣服呀！”年就在大人们愁眉苦脸的声声叹息中来临，过去。
一晃到了改革开放，农村土地到户，老百姓的温饱问题普遍解决，日子逐渐红火了。家里的年猪杀了，一方方猪肉排列整齐地挂在厨房的房梁上。母亲腰间围着围裙，一会儿在厨房里泡黄豆长豆芽，一会儿又在房檐下磨豆浆做豆腐，弄得锅碗瓢盆叮当响；父亲将猪腿、猪头上的茸毛拔得干干净净，毕了还要用柴火在上面燎烤；孩子们在场院里丢沙包、跳皮筋、翻跟头，玩得不亦乐乎。“吃了腊八过年啦！”如流行歌曲在大人和孩子口中同时吟唱出来，节奏是如此一致，曲调是这般统一。
时间不知不觉进入千禧年。“吃了腊八过年啦！”年关将至，流行歌曲从人们口中念唱出来，好像一下子开朗了许多，喜兴了许多，变得欢快轻松起来。“我们唱着东方红，当家做主站起来……我们讲着春天的故事，改革开放富起来……”“咱老百姓，今儿呀真呀真高兴！”超市里，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商场里，货物堆积如山，家电衣服被褥等开始打折。人们摸着鼓鼓囊囊的口袋， 进超市逛商场。米面油，肉蛋奶，想买多少买多少；羽绒服保暖裤，想买几身买几身。物质已然极大丰富，人们再不会为吃穿惆怅煎熬。
现在，满足于物质极大丰富的人们，又开始注重精神享受了——去电影院，看一场贺岁片；进大剧院，听两场音乐会；旅游、度假，这些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已经轻松简单到可以在手机上搞定。
安康富强新机场建成通航，一架架飞机在家门口起飞降落，极大地方便了安康人民出行。过去闭塞的秦巴山区，已然实现与世界无缝对接。昨天，在上海一所中学教书的女儿打来电话说：“爸爸，您身体不好，冬天怕冷。今年一放寒假，您就和妈妈从家门口坐飞机直飞三亚，我从上海坐飞机过去。我们一家人团聚在海南，过一个暖融融的幸福年怎么样？”我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