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赖家斌
周末应友人之约来到汉滨区洪山镇，镇子不大，许是天气有些冷，街道上看不到几个人。正行走间，街口转拐处几声“嘭嘭”爆米机声响，夹带着柴火味儿的爆米花香应声飘荡过来，儿时腊月间爆米声响忙过年的热闹景象顿时浮现在眼前。
记得在农村老家，进入农历腊月，猪肥了，庄稼收了，人们都忙着准备过年。“东入吴门十万家，家家爆谷卜年华。就锅排下黄金粟，转手翻成白玉花。”小的时候，浓浓的年味就是从一颗颗爆米花开始的，妈妈趁着天气好，精挑细选颗粒饱满、颜色金黄的玉米粒儿晒干，用柴灰在铁锅里焙炒，只听得“通通”声声，玉米花开，灰尘四溅，落满妈妈的头发和衣襟。
我们围在灶台前，等妈妈用筛子除去柴灰，抓一大把直往嘴里塞，滚烫而脆嘣嘣的爆米花香黏满唇腔。后来，邻村的饶师傅买了台两头细中间鼓导弹头样的爆米花机，省事又干净，每到冬腊月，饶师傅头戴草帽，搭个小板凳，架上爆米机，在街上摆起小摊子，方圆几十里的群众都跑到这里来。我们老早就背几升玉米排队等候，只见饶师傅向罐子里倒进玉米，撂点糖精，添着柴火，转动摇把，约莫五六分钟过后，提起黑黝黝的爆花机对准口袋，撬开锅口，“嘭嗵”一声巨响，俨然炸弹投掷成功，一股热乎乎的青烟弥散开来，顿时香气四溢，金灿灿的玉米瞬间变成一朵朵拇指大小的白花。我们扎紧口袋，揣满衣兜，一边大口吃着，一边和伙伴们玩游戏，直到太阳落山，才依依不舍地提着口袋回家，妈妈掺和些自己熬的红苕糖，脆香的米花就有了甜润的味道，叫人怎么也吃不够。一冬三个月，只听得爆米机在那里不停爆响，慰藉着我们干渴的味蕾，唤醒山村冷冷的冬阳，过年的味道就香甜可感、越来越浓。
冬日里，家家户户的炉火、灶火也是“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房屋左边靠水井旁新搭的灶台支上了酒甑，爸爸装满发酵好的玉米、拐枣、柿子，架上铁锅倒满水，一把柴火点着，火苗灼灼，不时“嘣哧”几声，火星乱溅，忙的下加一把柴、上添一瓢水，等那酒香缕缕飘溢，清冽的酒水顺着酒枧汩汩流出，便接上半碗，凑近鼻子深嗅几下，再用嘴巴轻咂几口，仰起脖子一饮而尽，然后装满大坛子小瓶子，密封严实，可等不到开年，酒已喝去大半。
过年嘛，无酒不成席，酒酣人不醉。灶屋是妈妈和姐姐的天地，柴火码得满满当当，灶膛里一团红火，火焰“噗噗”作响，烧一锅开水杀年猪，做两桌新鲜庖烫席，款待亲戚和左邻右舍，高高兴兴吃东家，和和气气谝家常，相约明日到他家。蒸肘子、蒸馍馍，热气腾腾漫蒸笼，炒瓜子、炒芝麻，声声脆响满屋香，炖猪蹄、炖莲藕，汤鲜菜嫩惹人馋。地炉子里干柴疙瘩燃的正旺，烧的亮堂堂的，熏的腊肉、豆腐干油润润的、亮晶晶的。从早到晚红彤彤的炉灶烟火闪烁，照亮着人们喜乐的笑靥，滋润着农家幸福的日子，燃烧的过年味道有滋有味、有声有色。
放鞭炮是孩子们最高兴和盼望的，每逢过年，每家每户都要买些火炮祭天地、敬祖宗、庆团圆、迎新年，从小年开始，就有炮仗声零星响起，到了大年三十除夕夜，吃罢年夜饭，换上新衣服，一家人围坐在火炉旁，等待黎明到来，我们早早把火炮拆开铺在院坝砍边上、挑在竹竿上，准备好炭火，只待时针指向十二点，迅疾点燃火炮，霎那间，火光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直上夜空，爆破声像狂风骤雨般由近及远、此伏彼起，响彻云霄、震耳欲聋，如同一曲曲天地共鸣的交响乐气势磅礴、震撼人心，我们总是没有尽兴，又在菜园子的空地里烧起竹梢和竹棍，“吱吱啦啦、噼噼啪啪”，欢声笑语交织成一幅喜庆祥和的新年画卷。声声爆竹奏响新春序曲，带给人们光明和希望，燃爆的过年味道喜气洋洋、热热闹闹。
辞暮尔尔，烟火年年。那些飘落在心底的爆米花香、灶火飘香、爆竹声响，如今都随时光流逝渐行渐远，而来自那片土地深情而悠远的呼唤，源自家园温馨而浓烈的年味，经年不变，温暖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