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长春
在飞红流绿的大都市已经二十多年了,很少见过雪。每当看到街头那些五颜六色的棉衣,包裹着一个个笨重的身子,嘴里喷着热气,缩手缩脚地急急前行时,就不禁想起儿时那冰天雪地的冬天。
只要立冬一过,洋洋洒洒的大雪总要在那空旷的原野下上几场。初始是细雨,渐渐转成飞雪,不紧不慢的朦胧着视野。一夜寒冷,遍地萧瑟,一家老老少少全像冬眠的动物一样,静静地躺在夜晚床上听着外面狂风劲吹,刮得窗户棂上贴的塑料纸呼哧呼哧抖动,便知道一场大雪不期而至。早上推开门,啊!外面果真一片银装素裹,茫茫大雪已经把门坎围得严严实实。
早晨起来第一件事,便是跟在大人屁股后拿着铁锨、笤帚开始清理厚厚的积雪。从门前到院外,大人们一边铲雪,一边嘴里喃喃着:“今冬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偶尔,头顶上的树枝被风一吹,呼啦落下软软的一团,砸在头上、肩上、背上、手上一哄而散,像个魔术。人们欢呼,人们惊奇,雪给世界带来了严寒,也带来了生动。
雪慢慢地停下来了。不一会儿,太阳也露脸了,微黄的阳光照在银白的大地上,把人的眼睛刺得生疼。这时候,孩子们高兴起来了,在院子里,大路旁忙着堆雪人。形体堆砌好了,最费工夫的是眼睛、鼻子、耳朵和嘴巴,便伏在雪人前精雕细刻,仔细打磨,两只手冻得通红也在所不惜。栩栩如生的形象显示出来了,再找一截白棍插在雪人的嘴巴上,搞成抽烟状,头上再雕刻一顶戴帽檐的绒帽子,打扮得越滑稽越欢喜。
雪人堆好了,几个小伙伴相约去村里的水坑边看冰封的水面。见水坑里冰层厚实,先试着走上去,知道很安全,便在冰面上滑行,不时有人跌倒,摔得仰面朝天,让人笑得心口直跳。还有人在冻得厚实的冰面上推铁环,打翘杠。这时候,冰面就成了天然滑冰场。
冰面上的活动玩累了,伙伴们便互相追逐着往家里跑,一路上雪球乱飞,看谁抓起的雪团团砸人砸得稳准狠,一会儿便演变成两拨孩子的打雪仗,你一把,我一把,把雪团团摔得到处乱飞。每个人身上到处都是雪沫沫,谁要被雪球摔进脖子里,周围立刻就是一阵喝彩声。被雪球不经意击中的小伙伴,马上大叫一声,然后沮丧地抖着衣领,那神态狼狈极了。
回到家里,家长见我们衣衫不整,浑身湿巴巴的,两只手冻得像红萝卜,免不了要挨一通训斥。
这时候堂屋的火盆里正冒着柴烟,几根木柴架着黄灿灿刚剥去苞叶的玉米棒。几个馋嘴的孩子闻到浓郁的香气,急得猴子一般弯下腰去,把嘴对着火盆里冒烟的地方呼呼吹上几口,看着火苗升起来了,赶快把几乎冻僵的小手凑上去取取暖。外面冰天雪地,屋里姊妹几个坐在火堆旁烤火唠嗑,这是一种少有的享受。火盆里不是干柴木炭,满屋子烟雾缭绕,呛得眼泪鼻涕一块流。为了转移烟熏火燎的不适感,大人们拿来一大把黄豆,过一阵丢进火烬中几颗,用火钳搅几下,然后是嘭嘭几声爆响,用手迅速捏出开花的豆子填进嘴里,那滋味比现在吃油炸麻花还美。
最闲不住的是那些可爱的孩子,他们唱着歌儿,一颗心像野外凌寒傲雪的寒梅,任冷风飕飕,任雪花飘飘,总是斗志昂扬,一往无前。年轻真好,他们什么都不怕,在屋里烤会儿火,只要身上稍微一热,两脚就像长刺了一样想往外边跑,看到房檐下挂着尺巴长的冰激凌,便找来一根木棍打下来,拿着它放到嘴里噱几下,冻得倒抽几口凉气才算心满意足。
儿时的冬天,尽管一片冰天雪地,却藏着我永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