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平
劳动者的使命永远是劳动。五一节,是一个承载使命的节日。听说石泉县池河镇举办桑椹采摘活动,便约上三五好友,迎着清晨舒适的凉风,驱车直奔池河而去。从安康上高速,四十分钟后进入池河地界,沿途全是新道,两旁尽是透绿,穿低山,绕丘陵,过农田,几弯几拐,几曲几直,便到了明星村。
一路所见,明星村里,每户农家都是明星之家,室内窗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每个村民都有明星气象,无论大人小孩,个个精神抖擞,活力四射。客人去了,全村上下都会把你当明星款待。进了明星村,人人是明星。我们去了,自然也要过一把明星瘾。没办法,他们热情好客。喝桑椹原汁饮品,吃桑叶炒菜,看养蚕机器人,不亦乐乎。
池河是一个饶有兴味的名字。池,为水停之处。河,为水流之态。一静一动,合为池河。池河是比较平缓,落差很小的河流,舒缓而温婉,无大浪,无险滩,静水浅流,一副悠然自得之态。川道地貌决定了池河的走势,也决定了良田美景的维度。所以,一进村子,便是高低起伏的小丘陵,满眼是铺天盖地的碧绿。绿在脚下,绿在四周,远远望去,视线到了尽头,绿却在无限延伸。我禁不住对同行的一个朋友说:“我们走进了散文里。”
按《诗经》的说法,此时正是“桑之未落,其叶沃若”的时节,孔子则喜欢邀约一群学子到河边洗澡,然后叽叽喳喳“咏而归”。明星村的山野由各种不同的植被组成各种不同的绿色板块,桑树是妆扮绿色的主角。村上给这里起了个富于历史感的名字,叫“沧海桑田”。这里有两千多年的兴桑养蚕历史,是中国古老的蚕桑之乡,演绎着农耕文明的历史长剧。胡适说:“拿证据来!”在一个不经意间,一枚千年“鎏金铜蚕”在这里出土了,锄头之下,黄土之中,将一个民族的蚕桑秘史昭然天下。著名的陆上丝绸之路从此出发,铁证如山。那时候,先民们的房前屋后,大都种有两种植物,一是桑树,供养蚕之用。二是梓树,为观赏植物。游子归来,远远地看到桑树和梓树,就看到了家,看到了故乡。所以,“桑梓”后来就成了故乡的代名词。这是农耕文明留下的文化遗产,成为后世文人笔下常见的语言瑰宝,饱含了万千游子的无尽乡愁,绵绵不绝,幽幽怨怨,写下了无数思乡怀旧的咏叹调。
一位漂亮的采桑女把我们带进了桑田,并给每人发一个小篮子,专供采摘之用。这里的桑树比我平时所见的桑树要矮小一些,大抵在一米八左右,正好与高个子并齐。枝头上挂着密密麻麻的指头大小的果实。突然觉得,这哪里是桑田,简直就是果园。树上的桑椹不是同时成熟的,通常是半青半黑,陆续成熟,陆续采摘,表现出一种递进关系。肥硕的桑椹在阳光下反射出黑色的光泽,让人垂涎欲滴。想吃,又怕人家笑话。不吃,又觉得违背了自我意志。看看旁边的朋友,人家采摘下来往篮子里放,我却是一颗颗全丢进了嘴里,自然顾不上清洗了。这里叫“天空之镜”,“镜”“净”谐音,不用清洗也是有道理的。
回想小时候摘桑椹,根本就没有清洗的意识。在田间地头,总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桑树,桑椹变黑的时候,小朋友们都会去采摘桑椹,那些桑椹颗粒微小,通常是圆的,稀稀拉拉地生长着,这里几颗,那里几颗,每颗都是我们眼中的美食。如果运气好的话,从浓密的桑叶中发现一颗又大又黑的桑椹,那简直就像发现了珠宝。因此,我们在寻找桑椹的时候,通常会把一眼能看到的桑椹采摘下来,然后拨开层层树叶,去洞见那些被遮蔽的果实,隐秘处往往暗藏着不小的收获。别人没看到,我看到了,便喜不自胜。如果是比较高大的桑树,高昂的枝头直指蓝天,上面挂着一颗黑色的桑椹,我们会爬上树去,拉弯树枝,费尽全力把它采撷到手,直到咽入腹中才算安心。若是高高的枝头上还有许多尚未成熟的果实,那一定会将它牢牢惦记着,估算着它成熟的日子,在某一个放学的傍晚,趁同学不备,我会独自上树,悄悄将它采摘下来。路过小溪的时候,再把一双黑手洗一洗,就可以坦然回家了。
于我而言,在“沧海桑田”偶遇童年,是一个意外之喜。童年早已远去,过往不会再来,但依然可见童年时代的慢镜头回放,这应该是对今非昔比的现实回应。童年是留不住的,留住现在就好。桑树下的怀想与“沧海桑田”的历史感在脑海里对接,对话,对峙,在一个巨大的时空跨度里,内心翻江倒海,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慨。“天空之镜”下的桑田,映射的是一个新农村的时代镜像。这个镜像中,有历史感召的脚步,有乡村振兴的光影,有时代进步的轨迹。这就是我们眼下看到的真实场景。
所以,当我拎着一篮子新鲜桑椹回家之后,我给朋友发去短信:“今天五一,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