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麟
一
十年的光阴不长不短,一个人一生中,十年不仅仅是时段,还是人生某个转折点的交替期。
近几年写诗少了,逛山的日子多了。2017年开始,几乎每周都会进山一次,看山看水、看云看树、看花看草,每看一次都有新的体会或感悟。这种看与感悟的过程,在文学写作中是一种体验。
2018年春天,驱车进山,一路看着风景,直到路的尽头,停下驻足,恰逢春雨刚歇,云雾自丛林中蔓延而上,一幅唯美的画面,让我心一喜。
当时选择这个地方时,还有一件事,在我院子的屋后,有一房屋已破烂不堪了,只剩两间偏房尚可住人,这家只有一位老人在家,她老伴已去世多年,儿子儿媳都在外地打工。春季来了,她满山采摘野茶,后来才知道按照家族的辈分,我应称呼她姑奶。当时站在她家院子里,她一句乡音,顿时让我感到一种久违的温馨从心底冉冉升起。寒暄中,我才知道,翻过这座山,便是我的家乡牛蹄。
我出生地在石嘴河,凤凰山余脉之地,与我的南山云见仅两山之隔。因道路不通,从老家到南山云见要绕山两小时。有一次我带朋友去我的老家,指着凤凰山上的一个山垭,让他拍照留有后用。他很不解地还是拍了,两小时后抵达南山云见,我再指着山上的一个山垭,让他拍照并让将两张照片对比看看,那时他才恍然过来,他说他明白了我为什么要将南山云见选在这里了。
或许是冥冥中我离不开这座山,要为这座山做更多事,为那一草一木的诗意,似乎需我竭尽全力。
凤凰山在南朝名金凤山,北周称龙子山,隋唐以后称凤凰山。《元和郡县志》山南道金州:“凤凰山在(西城)县西,一百五十里。山上有十二层,悬竦万仞。”也曾称为西城山,《钦定大清一统志》卷188兴安府:“西城山,在安康县西北五里。州志:古西城县建在山下。”商务印书馆《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中记录,西城山在陕西兴安(后改安康)县。
沿凤凰山脉向安康城区前行,在月河西岸,有一座山,名为鲤鱼,此山无险峻,也无参天大树,因有仙则其名。
在两山之间,峰峦叠嶂,嵯峨高峻,其山林杉蓊翳,苍松郁葱,鸟鸣嘹呖,蔽日隐月,烟云过眼,使人豁然之处,田园之间,云海之上,心中之喜,随想心中之偶像王维先生,此处酷似有辋川之意境,便命名其南山云见。心动便行动,在两山间修田造屋,顺自然而自然,尽人心而人心。
二
大家一直都在讲,诗歌源于生活的体验。或者,换一个角度来说,诗歌,其实就是记录日常生活的一种具有艺术感的方式。那些没有感悟的呻吟,是需要我们警惕的。日常生活本不是一个自由主义的概念,但将其与城市的压抑生活对立起来,日常生活与本质化的自由主义原则却息息相关。当然,每个人对日常生活的定义不一样,经历不同的人群必然有着不同的定义。那么在当代,日常生活不仅更具当代性,也具有某种意义上的诗和远方。随着城市的快速发展,钢筋混凝土的建筑,人为改变的自然,假山假水,已失去了控制人们视线的能力,更多的人已经对他们视为生活的一种附属物。此时,人们更需要的是解放身心,通过追求乡村的日常生活做到回归和放任。
我选择在一座山里,造一个院子,就是这样的缘故。
既然选择了山里,我除了用自己的双手和审美去改变一部分,更多的时候,我是用诗歌去记录他们。对于我,在山里所见所闻就是我的日常生活,这样的日常生活也是我的诗和远方。
在乡村,我有太多的记忆,既有记忆中的故事,也有我逝去的青春和自我。对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时代,现在看来,是一种诗意的锤炼,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对日常生活产生了新的审美视觉。
作为一个诗歌写作者,必须具备从日常生活的经验里提取生活和存在本质性的能力。我们通过陌生化的手段,启发自己从另一个通道去洞察现实,重新审视自己的生存境地。从诗歌语言中,能够听到自身和周围事物发出的声音,洞察到自我与外部的环境。
当然,我们书写日常生活,不排除是为了与读者保持一种同质性,但更多的时候,我们不会为了博取而改变内心,不再为“我的读者是谁”这样的问题纠结。很多诗人和艺术家,常常会感叹自己很孤独,或许最根本缘由是在重建艺术的社会价值上,我们忽略了利益,我们重在诗的一种愉悦。再之,这种孤独感是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的寂寞感。当然也要区分于年代感,50、60年代人的孤独感和70、80年代的孤独感不一样,前者是被他人排斥或感到被他人排斥时,无法与他人相通时的一种心理状态,后者更多的来自社会丰富性的孤独感,面对群体的多彩,失去自我后的一种心理寂寞。我作为80年代的人,其实有时候我也很庆幸,当然并不是说我没有孤独。只是我的孤独来自在夜深人静时,万物归于平静后一个人在山里的静谧感,这也似乎并不能全归结于孤独。
我需要申明的是,我的诗歌书写,并不是为了疏解某种孤独。
三
我的这本《南山二十四帖》,最初计划称作是《辛丑年诗记》,后来累加了癸卯年的一些诗作,索性按照二十四节令,分为二十四帖,这是我对传统的一种敬畏之心,也是用一种诗歌体的记录方式,记录我的生活轨迹。
收入书中的作品完全按照日历形式延续,未做重新调整,其目的:一是方便自己回忆这几年中的某一天发生的事;二是让诗歌本身除了让读者有一种艺术的感触之外,还需要看到诗歌本身的真实性,或者说,还原作品产生的真实性。这其实是诗歌语言的真实性问题。真实,是当代诗歌的重要特质之一,“真”是诗人应该直面的生命存在本身。
诗歌语言的真实性,除了源于我们对自我本身的真诚之外,还需要我们对所见所闻事物的内容真实性把握,这需要我们在日常经验中,将“可感知的真实”呈现出来。在这物质繁华,精神匮乏的时代,我不知道这种“可感知的真实”还会不会存在。如存在,又将会存在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