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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浆巴糊
2025-07-25  来源:本站原创

 □ 叶柏成HV7安康新闻网

庄稼地里的苞谷熟了,远远望去,密密麻麻、排列有序的苞谷林,宛如一支绿色的队伍,如烟似纱的青雾中,一个个圆锥形的苞谷棒子顶端垂下柔软的棕红色须子。HV7安康新闻网

年过古稀的外婆,戴着一顶金黄的草帽,穿着一双针脚精致的黑绒布鞋,背着一个喇叭状的背篓,迈着小碎步,走在清晨的田埂上。青青的草丛散发出浓郁的气息,草丛里蹦跶出绿蚂蚱、红蚂蚱,山雀们在林间跳跃,发出婉转的歌声。HV7安康新闻网

外婆顾不得欣赏这些景致,她小巧的双脚快速交替着,走进了苞谷林。她黑色的裤子上被清晨的露珠打湿了一片,呈现出一簇簇暗色的花纹。身穿蓝色大襟子衣裳的外婆,她微微弯曲的背影,终于没入了苞谷林里。阳光的金线线洒在外婆皱纹交错的脸上,形成亮晶晶的图案,外婆伸出古树枝一般的手指,动作娴熟,麻利地扳倒一个个饱满壮硕的苞谷棒子,她反手一扔,就稳稳当当落在了背上的背篓里。HV7安康新闻网

在密密的,长着宽宽的碧绿叶子的苞谷林里,外婆扳倒一个个苞谷棒子,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老远都能听到。HV7安康新闻网

七月的暑热,如潮水一般阵阵涌来,不一会儿,外婆就汗流浃背了。苞谷叶子的边缘,长着细细尖利的锯齿,好似锋利的刀子,随时都准备偷偷割她暴露在衣服之外的肌肤。岁岁月月与黄土地打交道的外婆,一年四季脸朝黄土背朝天,这些伤害她早已司空见惯。HV7安康新闻网

手掌布满厚厚老茧的外婆,小麦的麦芒、割人的茅草、苞谷叶子,在她面前都失去了恐吓的意义。横七竖八的刀口划在她古铜色的手臂上,外婆感应不到疼痛,外婆在庄稼地中,练就了一副铁打的好身板。那时候的外婆,心里一定会默默念叨着孙儿、外孙们的名字吧,又到礼拜天了,在县城中学读书,可爱的丫头和淘气鬼们该要回来了吧。她要背回去这些苞谷,用石磨磨好浆巴,煮一罐酸甜可口的浆巴糊糊,犒劳儿孙们呢!HV7安康新闻网

正午的时候,阳光有些烙人了,树荫下的蝉儿们正叫得欢实。外婆结束了劳作,她花白的头发里闷着一股股热气,她用手掌抹着脸颊上淌下的汗水,取下头上的草帽,轻轻扇着凉风,淡淡地笑着,背着一大背篓青青的苞谷棒子,穿过大坝塘弯弯的小径上。HV7安康新闻网

外婆坐在堂屋的一把竹木椅子上,她剥下青青的苞谷壳子,露出苞谷棒子排列整齐的金黄银白、汁水充盈的颗粒儿。她熟练地把苞谷颗粒剥下来,装在一个盛着半盆清水的铝盆中,鲜嫩的苞谷颗粒如一颗颗美玉,浸泡在清澈的凉水里,显得非常诱人。HV7安康新闻网

外婆伸手把漂浮在水面的棕红色的苞谷须子拣干净,把半盆苞谷颗粒用竹篱子细细地在水里淘洗,换了三次水,直到清汪汪的泉水干净得像一面镜子,照着盆底沉睡的苞谷籽,才开始唤着孙女、外孙的乳名,开始同她们一起用沉重的石磨磨浆巴。HV7安康新闻网

孙女、外孙俩人,转动着用长长棕褐色绳子悬在房梁柱子上的一根“丁”字形的木质磨杆,磨杆的一头安放在石磨木把手的孔洞里。HV7安康新闻网

外婆家的石磨固定在结实的木架上,那圆圆的两层石磨分为上扇磨和下扇磨,上扇磨由人力拉动磨杆,不停转动的为转动盘,下扇磨固定不动,为不动盘。石磨的上、下两扇接触面,用錾子凿出排列整齐的磨齿,用来磨碎粮食。上扇磨有两个磨眼,供漏下各种粮食用,两扇磨之间有磨脐子(铁轴)。HV7安康新闻网

外婆家的石磨,直径大约一尺左右,我和表妹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动作一致,从右到左推拉着长长的磨杆,上下两层磨扇摩擦着,发出闷雷似的轰轰声,外婆用铁瓢盛着一半清水,一半的苞谷颗粒,灌进圆圆的磨眼里,随着我与表妹不停地转动石磨,从两扇石磨的缝隙中就时不时地碾压出洁白的、如瀑布一般的浆巴。柔软稀滑的浆巴,滴落在石磨下边放置的一口大木盆中,空气中飘起一缕缕新鲜的甜香味儿。HV7安康新闻网

磨出来的浆巴在炎炎烈日的夏天,在蒸腾的气温下,经过几个小时的发酵,很快就有了一股股淡淡的、酸酸的味道。HV7安康新闻网

在乡下,晌午饭总是吃得比较晚,当一弯银亮的月牙儿爬上了柳树梢,火炉中,架起的干柴已蹿出黄艳艳的火苗,火苗舔舐着竹笆篱里伸出的长长的铁吊钩上,挂着的黑黝黝的一口铁罐,罐子里沸腾着半罐开水,外婆用清水和着浆巴,用铁瓢一瓢瓢放进铁罐子正煮的开水里,一边放,一边快速地搅动,直到一罐子开水变成了黏稠的浆巴糊糊,浆巴糊糊在铁罐里冒着大大小小的气泡,发出咕嘟的声音,很快,浆巴的颜色变成了暗黄色。HV7安康新闻网

外婆在煮熟的浆巴糊糊中,撒上几粒糖精,又搅动一番,就盖好盖子,用火钳拨弄一些热灰,把铁罐从吊钩上取下来,放在火塘边的热灰上煨着。她用烧热的菜油炸出红红的辣子油,用酸菜坛子里的酸水与剁碎的大蒜搭配,凉拌出一小盆黄瓜片,再爆炒几盘子洋芋丝丝,清清白白的黄瓜片与香脆可口的洋芋丝丝刺激着我们的味蕾,一汪汪馋人的口水在嘴里左冲右突。HV7安康新闻网

外婆让我们喊叫在外边忙活的舅舅、舅母回家吃饭,当我们飞跑着喊回做木工活的幺舅,用缝纫机缝制衣裤的二舅母回来时,四四方方的木桌上,圆圆的土瓷碗里都盛着热气腾腾的浆巴糊糊,我们坐在长条凳子上,迫不及待地捧起土碗,嘬着碗里温热的浆巴糊糊,吃着香脆的凉拌黄瓜和洋芋丝丝,好畅快好惬意啊。HV7安康新闻网

滑溜柔软的浆巴糊糊,进入口腔后,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儿,香甜可口,回味悠长。满屋子发出的呼哧呼哧喝浆巴糊糊的声音,是20世纪70年代乡下农家,见惯不怪的。那时候,我觉得浆巴糊糊是天下最好的美食,浆巴糊糊有多好喝,浆巴馍有多好吃,我的外婆就有多疼爱她的孙儿、孙女们。HV7安康新闻网

外婆八十二岁那年,无疾而终。她躺在柏木制作的棺椁里,面容很安详,如睡着了一样。我的母亲和二姨哭得死去活来。母亲和二姨用悲悲戚戚的歌声,细数着外婆生前的千般贤惠、万般辛劳。我默默伫立在一旁,眼含泪水,想到我再也喝不上外婆亲手煮的浆巴糊糊了,再也看不到风里来雨里去,一生与庄稼打交道,精神矍铄、面容慈祥的老人了,一想到这些,我的眼前便是白茫茫一片。HV7安康新闻网

如今,好日子如芝麻开花节节高,过惯了大鱼大肉富裕生活的我,时不时需要换一下口味,我在集市上买来用机器打出来的浆巴,用电饭煲煮上一顿浆巴糊糊吃,只不过这滋味,比起外婆同我们亲手用石磨磨出的浆巴,再用柴火煮熟的浆巴糊糊,相差太远了。HV7安康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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