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保
又到冬至了,该吃饺子了。上街吃?自己做?一时没有个主意。看着窗外那阴冷冷灰色的天空,努力地搜寻着曾经的时光里有关冬至的记忆。
冬至不仅仅是一个节气,还是一个重要的家庭团圆日。这一天,只要方便的,离家近的,都会赶回家,和父母一起吃顿饺子。此时,窗外是寒风刺骨,冰天雪地,可房子内却是一个祥和热闹,热气腾腾。
小时候的饺子馅没有现在饺子馅的五彩斑斓,记忆里的饺子就两种,要么白菜馅,要么萝卜馅。可能是萝卜产量高且容易收藏的缘故罢了,每到冬天,家家户户总会分到很多的萝卜,一时吃不完,父亲就会在院子一角挖一个坑,把分来的萝卜全部壅在土里,然后一点点地过着煮萝卜、炒萝卜、淹萝卜的简简单单的日月。
那个时候,食物品种单一,要想整天吃白面馍馍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更是很少能吃到饺子。但冬至这一天,不管家里再穷,父母也都会想方设法地用萝卜包上一顿饺子的。
这一天,母亲总是早早地把两三个大白萝卜洗得干干净净,再切成细细的丝丝,然后放到开水里轻焯几分钟,然后抓一团放到蒸馍用的老笼布中,两手用劲地挤去水分,紧接着,便是案板上的一阵接一阵的剁刀声。等所有的萝卜丝变成一堆被粉碎样的小小碎块时,就被放到了另一个盆子里,和早已经剁好的肥肉搅拌在了一起。给我印象特别深的是,那时,肉也不是能够随便买的,是按户分的,分多少,买多少。当时不知道,当时家家户户的人,包括父母,大家都愿意买厚厚的肥肉,不愿意要瘦肉。直到长大后,才慢慢明白,不是人们不爱吃瘦肉,而是当时油水少,而肥肉既可可炼油,剩下油渣还可以用来包饺子、包包子,一肉多用。所以轮到我家买的时候,尽管不停地给父母暗示甚至说,我喜欢吃瘦肉,别人家不要,咱们要,可父母总好像没听到我的话似的,最后提回来的仍是一条细细的、白白的肥肉。萝卜和这些油渣搅拌到一起,再放些一些剁碎的葱花,撒上一些味精、五香粉等一些调料,饺子馅也就基本调好了。
包饺子大都是姐姐和母亲一起包,而且她们包的饺子就是那种带花边的、像锯齿形的饺子,诗意而好看。母亲一边包,一边拿着大铁勺子在锅里搅动着。点过三次水,饺子也就基本上熟了。母亲把饺子盛在碗里,一般会先端给奶奶,然后再会让我们吃。
窗外是刺骨的寒风在呼呼地刮着,房内,大家围坐在方桌旁,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吃着,笑着,感受着窗外滴水成冰的日子里房间内最温暖的幸福。
记得有一次,母亲刚把一勺饺子盛到碗子里,我就忍耐不住了,顺手就从碗里拿了一个。刚出锅的饺子很烫,我一边两只手互相倒腾着,一边就势咬了一口。咬在嘴巴里的饺子也在嘴巴里倒腾着,惹得母亲想骂又想笑:你就不怕把手和舌头烫得吃不了?
记忆里最为深刻的冬至是上大学之后的第二个学年。当我坐着摇摇晃晃的卡车,经过漫长的颠簸,到了晚上10点多才回到了家中。当带着一身寒意推开大门的时候,先是母亲,再是父亲那种高兴的样子,让我至今记忆犹新。母亲对父亲急急地说,快去打开煤火,给孩下一碗饺子。看着灶台上红红的炉火,以及灶台上浓浓的雾气以及父母忙碌的身影,顿时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暖意涌上心头。
20岁那年,随着我远离老家到城里去上大学,围坐在一起吃饺子的,就只有父母、哥嫂和小侄子们了。再后来,先是父亲走了,母亲走了,大家围坐在方桌前一起吃饺子的情形就变得越来越少了。特别是最近十多年来,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冬至逐渐成了一个普通的日子。
这些年,我在城里吃过各种各样馅的饺子,也曾经在有名的饺子宴馆吃过或大或碎,或圆或方,甚至各种彩色的饺子,但总是感到缺少一种什么似的。常常望着盘子里模样俊俏、五彩斑斓的饺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只是默默地低着头,想那个快乐的时光哪里去了?
小小的、扁扁的饺子,成了冬至甚至是人们生活中的一种文化符号。而冬至饺子的韵味,又像那悠悠的长河,沉淀着我们这个民族厚重的历史。我突然感到,红红的炉火、润润的雾气、漂浮着的饺子,正带着父母的温暖,即将穿过这个白天最短、黑夜最长的冬至,正向我们慢慢走来。
妻的叫声惊醒了沉思中的我:“快过来吃饺子吧!”我转过身来,仿佛看到孩子已经开始在临摹《九九消寒图》;仿佛听到稚嫩的声音在房间轻轻地回荡:一九二九冻手手,三九四九冻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