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云中
日子临近了年关,街边的地摊多了起来,这些多出来的地摊大多是销售花花绿绿的烟花鞭炮和长长短短的红色春联的,当然少不了大大的“招财”“纳福”之类。天空中时不时有零星的鞭炮声,有的带着长长的哨音,一声炸响,接着就弥漫开轻烟和香气。来了,年的味道来了,而且渐渐浓了。
此时,我油然想起鲁迅的经典小说《祝福》,便去书柜中取来再次阅读。此刻阅读,其氛围其意境其情绪就更加觉得与鲁迅的笔墨十分亲近。“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镇上不必说,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接着一声钝响,是送灶的爆竹;近处燃放的可就更强烈了,震耳的大音还没有息,空气里已经散满了幽微的火药香……”鲁迅的描述不正是眼下的景象嘛!不用我再献拙了。顶多,添两点,天气晴好一点,爆声清脆一点。
“今儿七明儿八,吃了腊八过年(洽)”,这是我们小时候进入腊月挂在嘴边的儿歌。吃了腊八,年就近在眉睫,何况,已届小年。小年这天,家家户户做灶饼,祭灶神,把灶神爷的嘴抹得油油的,甜甜的,尔后送他上天宫,见玉帝,完成“上天言善事,下地降吉祥”的使命。这样,做好年的序章前奏,只待迈脚跨入年的门槛。
慢着,还没完,还得赶紧清洗器皿烛台,锅镬碗盏,蒸笼饭甑,杀鸡宰鸭(农家还得杀猪宰羊),准备蒸馍,煮肉,炒瓜子、炒花生、炒苞谷花等等一应所需之食品。如祥林嫂和柳妈在鲁镇鲁家那样,干完所有的一切事务,妥帖了,这才能够等着过上一个安乐祥和的新年。
这个时候,在外上学的学子回来了,在外做事的公家人也回来了,赶在除夕之前。
除夕就是年门槛,跨过去,新的一年就在脚下了。除夕之重在大团圆,大团圆之重在团年饭,所以,团年饭得尽量地丰盛,八荤八素,凉拌热炒,样样不能少。好酒,茅台,五粮液,葡萄酒;过去是苞谷烧,枴枣酒,柿子酒……酒足饭饱之后,就在堂屋里那盆大大的木炭火盆边,团团围坐下来,嗑瓜子,剥花生,砸核桃,讲故事,说笑话,一起守岁(而今看春晚)。门灯和家里所有的灯都亮闪闪的。尽管明灯大亮,有说有笑,气氛热烈,但孩子们还是坚持不住,早早地睡了。一觉醒来,在枕边发现了新衣,发现了压岁钱,好高兴,好快乐,一个翻身就起床,穿上新衣,装好压岁钱,出门去看“祝福”的热闹,看家家户户沿街摆着供桌,燃放鞭炮,点香烧表,作揖磕头迎新年的热闹。顺便捡些未曾炸响的鞭炮。
家乡蜀河古镇的年,大年初一清早,少不得要在杨泗庙唱一台“神戏”。神戏实际上是一台哑剧,只有舞台动作和锣鼓家什的敲打,没有念唱。人物大都是“神”,如玉皇大帝、太上老君、二郎杨戬、托塔天王、雷公、钟馗等等神兵天将,打来翻去,施法斗智,最终把妖魔鬼怪、鱼兵虾将战败灭掉。之后驾临一位红脸财神,魁伟地立于台中央,右手一抖,展开一轴“天官赐福”的大红条幅,双手斜擎于胸前,一个长的亮相,掌声中“神戏”收场。于是乎,大吉大利、风调雨顺、太太平平的年,在“神”的护祐下就迈步前行了。
古镇的习俗,正月初一是不登门拜年的,只派一名男丁出门,给亲朋好友邻里们投送拜年帖。敲敲门,说声“拜年啦!”便把拜年帖从门缝中塞进去。各家收到拜年帖后立马贴在墙上,排列得整整齐齐,一眼就能看清张三李四王五赵六谁谁谁都来拜过年了。
我参加工作的初期,逢大年初一,总爱在清早吃过饺子后,携同妻子一道漫步县城的小街窄巷,挨门挨户去欣赏各家的春联。一是欣赏其文笔高下,意境雅俗,对仗若何;二是欣赏其各种书法的“争芳斗艳”。当时的春联大都由各家自己撰联书写,或者请高手挥毫,内容贴近实际,书法各有特色。边看边评,品咂年的滋味,令人心情大悦,遇风趣诙谐之联,引人好笑,赞佩不已。而今却简单了,统一生产,市场供应,书写呆板,内容空泛,千“副”一律,少了趣味。
初二,年的社会活动正式开始,各家各户男男女女走出家门,过街串巷,展示新衣新帽新鞋新容妆,把美靓给市镇,靓给流动的人群。彼此见了,双手一拱,连道“拜年拜年!”算是新年见面礼。媳妇们则背着抱着娃儿携了女婿回娘家拜年。更多的则是提上大包小包礼物,到长辈和恩师家拜年,请安问好,恭祝新春吉祥,健康快乐;到朋友家拜年,畅叙情谊,高谈未来,品着热茶,嗑着瓜子,吃着糖果,天南地北,聊得宽阔。孩子们则乐得前街后街的疯颠,比新衣,放鞭炮;买个“琉璃不对儿”吹起,吹着吹着,吹得兴高采烈,忽然“蹦儿”的一声响,破了,于是,齐声唱道:“不对儿,不对儿,花钱送命儿……”自我解嘲。打打闹闹,把新年的气氛推向浓烈。
年就这么在繁忙与快乐中展开了,推进了,渐渐地推向了元宵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