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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初晴叫杜鹃
2024-04-19  来源:本站原创

杨才琎skq安康新闻网

虽然大东沟离汉江只有十里路,春天却总比汉江沿岸要来得迟,等油菜花将两岸山坡的田地染成金黄,大东沟里的豌豆苗才像刚睡醒的新娘,羞怯怯在豆蔓上打出紫红的苞。skq安康新闻网

但到了谷雨,布谷鸟的鸣唱声依然准时飘进东沟里,“布谷……布谷……”。如果阿婆听到这叫声,无论正在忙什么,她总要驻足听上一阵,然后喃喃自语说:“哦,要插秧了呢……”。skq安康新闻网

我隐约听说,阿婆小时候,曾是江对岸蜀河里面一户人家的童养媳。蜀河水曲曲折折地流,蜿蜒出一片又一片肥沃的水田。阿婆是跟阿爷私奔到东沟里的,在东沟里的大山上,她忙着生儿育女,忙着缝缝补补,忙着她圈里的猪羊,忙着地里的庄稼,四十多年里,她没有去过蜀河口,甚至没有走出过大东沟。而我们东沟里,只有旱地,一尺水田也没有。但这里有阿爷,她守着阿爷和他的五间土房过了一辈子。我觉得,阿婆也许偶尔会想起蜀河边那长满青青秧苗的稻田,特别是在谷雨,布谷鸟开始鸣叫的时候。skq安康新闻网

谷雨时节的汉水沿岸,大概就是元稹笔下的样子:谷雨春光晓,山川黛色青。 叶间鸣戴胜,泽水长浮萍。 暖屋生蚕蚁,喧风引麦葶。 这时候的汉江水,确呈现出翡翠一般的颜色,而我们大东沟的溪涧里,总生满碧绿的水藻,它们随着水流舞动的样子,让人想到蛟龙的胡须。戴胜鸟在林边的草丛里踱来踱去,一边嘟嘟低叫着寻找配偶,它长长的尖嘴和斑斓的羽毛常常让我们误以为是啄木鸟,而它走路时频频点头的样子看起来滑稽可笑。大约是“戴胜”两个字太过文雅,阿婆从不叫它戴胜鸟,而称之为“戴帽和尚”,我先前不明白这个名字的出处,直到有一次看到它受惊时散开的羽冠,像喇嘛头戴的卓孜玛,或许是戴胜得了这样一个名字的缘由。skq安康新闻网

地埂上虬曲的桑树在谷雨时已经开始抽出新枝和新叶,一枝两枝、一片两片,渐渐葱茏。阿婆这时候要培育她的宝贝们了:蚁蚕被羽毛小心地拂进竹箩,竹箩里早已铺满剪成细丝的鲜嫩桑叶。沙沙沙……蚁蚕蜕掉黑色外衣,成了白胖的蚕宝宝;沙沙沙……桑叶丝换成了整叶片。沙沙沙……蚕室里像是下一场不停歇的细雨,从白天到黑夜,从阳光到月光。蚕吐了丝,蚕结了茧,一年又一年,阿婆的头发就变成了蚕丝的颜色。skq安康新闻网

就像古诗里说的:“二月山家谷雨天,半坡芳茗露华鲜”,谷雨茶虽不及明前茶那样名贵,却醇香味厚,经久耐泡,阿爷犹喜欢这样的茶叶。谷雨这天,无论晴雨,阿婆总要背上背篓,到东沟源头的那座山上采茶,那是东沟里唯一的茶山,峰高路险,阿婆天不亮出发,又披着星光赶回家。顾不上歇息,起锅烧火,新鲜茶叶被倾倒在热腾腾的铁锅里,翻搅、揉捻,带着山川雨露香气的鲜叶在阿婆手中蜕变成另一种模样。新茶一出锅,阿爷总要酽酽地沏上一搪瓷缸,“谷雨茶,好味道呢!”他喝上一口,惬意地咂咂嘴。阿婆便笑起来,脸上映着灶膛红红的火光。skq安康新闻网

阿婆老了,渐渐爬不动那座又远又陡的山,她最后一次去茶山,用了整整一天才采了半背篓茶叶回来。她很忧伤地说:“山上的茶园都荒废了,茶树死的死,病的病,以后再也喝不上这样好的谷雨茶了。”那年秋天,阿爷去茶山上挖了十几株茶树苗回来,栽种在院子外的塄坎上,浇水、施肥,殷切盼望它们快快长大。skq安康新闻网

到了第二年谷雨的时候,塄坎上的茶树苗每一棵都顶着几枝鲜亮的新芽,但是阿婆生病了,她脸色蜡黄,肚子鼓胀,四肢只剩皮和骨头,青色的筋络像附着在干朽的木头上。skq安康新闻网

那是阿婆在世上的最后一个谷雨。我清楚记得,那天早上落了行雨,天放晴的时候,白雾腾腾从各处山坳里升起来,被洗过的栎树林透着湿漉漉的翠色,阳光由云层里探出半张鲜红的脸,一道彩虹横亘在绵延的山峦上。布谷鸟突然开始鸣唱:“布谷……布谷……”。 响亮的鸣声像裂帛的羽箭,穿过云雾,穿过栎树林,穿过大大小小的山峦,一直飞向遥远天边。阿婆坐在门礅上,吃力地侧耳倾听,过了良久,她喃喃说:“下的好雨水,该插秧了呢……”。skq安康新闻网

布谷……布谷……skq安康新闻网

她又说:“该炒茶了呢……”skq安康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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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