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培英
清道光《石泉县志》记载,县城西门外汉水之上有官设的西渡,南门外有商民捐设的义渡,即东渡。1991年出版的《石泉县志》记录了县城有西、中、东3个渡口。在我小时候,汉江边没有桥,从江北到江南,从乡下进城里,全靠船渡,渡口分别在东门河坝、大南门(南门渡)、西关尾子(西渡)。县城往南10公里处,有一处连结川陕南北的莲花古渡,曾担负着入川、进楚、通途关中等地生漆、桐油、木材、蚕丝、棉花的运输任务。渡船不大,仅能容纳10多个人和一些货物。我常常望眼欲穿地等上老半天,渡船到了却因人多坐不下,只好等下一趟。
西关尾子的码头有一艘大船,船的前面可同时容纳4辆汽车,还可载50多人。这船在孩子们眼里无疑是一个庞然大物。孩子们对它充满了神秘的向往,亲昵地把上这条船称为“登船”。“登船”的时间是早上10点至下午4点,所以,过江打柴的我们多半时间是无福消受登船的礼遇。
沿江而上,可达汉中;顺江而下,可达汉口。往来商船极多,大船、小船,满载货物,鼓着白帆,蔚为壮观。逆水行船要靠纤夫,纤夫逢岩爬岩,逢山爬山,腰弯成一张弓,纤绳深深地勒进了肉里,汗水如雨水般顺着脊背往下流淌。大家喊着号子,艰难前行。船行至险滩,连船上的乘客也得下船拉纤。
沿江而下的江南一百里左右,属石泉的南区,也是石泉最穷最偏远的地方,那时没有车路,坐船还要靠运气。20世纪60年代末,在大南门的渡口边,我先是送走了在熨斗镇工作的二姐,紧接着又送走了在长阳乡盘龙村插队的三哥。后来,我自己也悄然登上小船,去区卫生院上班。那时,我们都才20来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码头边,江水上,留下了我们青春的回忆。
夏日黄昏的渡口十分美丽,夕阳如金,洒满汉江。宽阔的江水像流淌着一江的碎金珠玉般璀璨,带着满天的朝霞,带着痴情而绚丽多彩的梦,缓慢,安静。商船扯着白帆,小船上,船夫不紧不慢地摇橹,身上披满金色的霞光。两岸金色的山峦,美得令人陶醉。
夏日傍晚,江边更美。江边的男人少有不会游泳的,他们在江里鱼儿似的欢畅地游着,不时扎着猛子,再从水里钻出来时,手里便拎着一条或大或小的活蹦乱跳的鱼,向岸边的家人扔去。妇女们来到河边,小孩尾巴似的跟在后面。她们把白皙细腻的腿伸进江水,一边与江水亲近,一边拉着家常。
晚风徐徐,波光潋滟,江水清澈,指头大的小鱼小虾在妇女们的双脚和指间肆无忌惮地游来游去,挠得妇人们的腿啊臂啊痒酥酥的。江边的人们不时会听见鱼儿跃出水面的声音,孩子们更是欢呼雀跃,在水边尽情戏水,追逐打闹。
石泉城的江北边是清一色的红石头,呈土红色,老百姓称之为“红石包”,少有沙滩。江南边却是大片大片的沙滩,沙呈白色,由于江水的长期冲洗,沙粒极其干净,洁白透明,晶莹剔透,如盐如雪如玉。
暮色四合,江水静静流淌,江边的小船上点起了马灯,山城也随之亮起了万家灯火。那时,没有电灯,人们大多点煤油灯或桐油灯。渡口旁的人家中,母亲给怀里的孩子讲着故事,孩子枕着江水声,倚在汉江的怀抱里酣然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