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井刚
桃花溪在平利县的广佛镇,距县城十五公里,交通便利。去悟真观、天书峡、正阳大草甸都从桃花溪前经过,因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很多人会停下来,就近去看桃花溪。
浮桥酷似岸和船之间的跳板。进入景区,首先就得踏上去,除此,没有别路。景区门口和对岸隔着深不见底的水潭,如同冷兵器时代阻挡千军万马的护城河和八百里的水泊,让人望而却步。
浮桥能让人近距离地亲近潭水。浮桥与水高寸许,若是炎炎夏日,可以坐在浮桥上,把脚伸在潭水里,感受那份凉爽自脚底升起。从浮桥上乘橡皮筏子也很方便。站在浮桥上,浮桥会微微地晃悠、轻轻地浮动,那种荡荡悠悠的感觉,让人以为站在武陵人捕鱼的小船上。
浮桥是由一米宽的竹排叠成的,上下两层,合在一起。下面一层不光起到浮力的作用,也稳稳地把上面的一层托住,这样,就可以保证在任何水文条件下不会洇湿游客的鞋底。竹排一个又一个相连着,成了长长的一串。曲曲折折,蜿蜒着伸向对岸。像无数的竹排刚从上游漂下来,一到这儿就被人拦住了。于是,竹排就窝成一堆,你挤我我挤你,互不相让。挤来挤去,就串成了不规则的样子。
两山夹峙,淌出一股水来,寻根溯源也就在所难免。沿着溪水而上,脚下全是不规则的石头拼成的。虽然刚铺设不久,但那不规则的石缝,与现代整洁漂亮的瓷砖和大理石形成巨大的反差、透露着年代久远的沧桑。好像是经过无数代人整修、补漏、填缝,才达到现在的样子。路边空旷的地方,植有许多一人多高的桃树。桃树枝条上褶皱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地摇动,不好意思地向游人亲切地打着招呼。再往里走,树木逐渐茂密,光线晦明不断。林里分外幽静,连只鸟儿也没有。偶尔能听见一两只秋蝉小心地叫着,生怕惊动了游客。走在林荫小径上,感觉不仅是潺潺的溪流被一床巨大的绿被遮盖着,就连那些傲视同侪的大山也是安静地躺在棉被里。山和水的关系能用任何友谊来诠释。虽然它们有着本质的不同,但它们是相处最和谐的,堪称万物的楷模。所谓的刚柔相济,指的就是山水相依,它们的默契一直要到天荒地老。
山全被身段苗条的树木挡住了。那些树木整齐划一地挺拔着,挺拔着,然后突然停下来,各自在头顶婆娑一下,天空就这样被它们遮住了。林子里斑驳陆离,地上全是一些绿色的植物,它们占据了每一寸空地。叶脉清晰,叶片闪着银亮的光泽,有的还开着小花。与高大的树木相比,那些植物太卑微太娇小了,娇小得有些微不足道。它们在自己争得的方寸间茁壮成长。在人的眼里,这匍匐在地上的葳蕤就是一本生动的本草纲目。
缘溪而行,不用担心滩水湍流,凡隔河渡水处都铺着栈道。栈道曲来拐去,时上时下,时断时续,说不出哪儿是开头?哪儿是结尾?看那蜿蜒的栈道,让人想起沟渠边一种叫无娘子的藤蔓来,那是一种黄中透亮寄生在树枝上的植物,玲珑剔透,非常可爱。
浅铜色的房子在两处崖脚下矗立着,样子老式,透着沧桑。两处房子,此起彼伏,互相看不到对方。如同两家不太和睦的乡邻,老死不相往来。实际上,他们各抱地势,一旦遭到袭击,就互相策应。那些房子很牢固,颜色也明朗,屋顶上的棕榈叶给人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阳光从左前方的山顶上照过来,整幢房子发出金灿灿的光芒,恍惚足踏莲花的观音正冉冉降临。
凉亭锥形的顶子伞一样撑着,伞骨似的木条向四周流泻。六根古色古香的柱子不动声色地在下面站成一圈。远远看去,似农家露天灌满了粮食的谷囤。亭旁溪水潺潺,树木掩抑,凉亭隐隐地透出一股仙气。估计两个顽童一样的老道刚在那儿对弈,当我们接近时,自视清高的他们机警地化一阵轻烟,逸然而去。
有着浓郁异域风情的,是鸟巢一样建在树上的房子。房子木板搭建,门窗齐全。住在上面,避免被虎狼和蛇虫侵袭。于整日生活在阴暗潮湿的树林里的人,避免了好多的疾病。登高望远,视野也开阔,对周围的情况能够及早发现提前预警。
如果说,崖脚下的房子是古今相通,那么,树屋就是中外合璧。据说那种建筑,在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原始森林里,还有那么一群住在树上的部落。
我们在一截截栈道上疾行,从一个个列石上跨越。
转过一山,眼前一亮。在栈道突兀的露台上,有两个白衣飘飘的女子面对面地站着。我脑子里当时就出现幻觉,感觉那女子是端午饮过雄黄酒后就消失的白娘子,或是刚与杨过走散的小龙女。但白娘子与小龙女万万是走不到一起去的,如同张飞和岳飞。彼时,我只能走幻入魔,认定她俩是从南天门溜出来的小仙女。这不奇怪,平利一直受神仙们的眷顾,没少留下仙踪。那两个小仙女可能是在桃花溪玩够了,耍够了,那会正为回不回天庭而争执不下。其实不止她俩,河心干净的大石上有个仙女在浅睡,纤手托着玉腮。姿容缱绻,样子恬静。还有两个牵着手一边走一边指指点点,而另一个则落在后边,蹲在水边,生怕那一袭拖地的衣衫浸入溪水,身子小心翼翼地往前够着,够着,两手心拘起一窝水来。
水在那里最是多姿多彩的。缓坡的地方,汩汩地浸出一股泉来,悄无声息。崖畔上也挂着一束,像个喜欢模仿大人的孩子做出飞流直下的样子。所有的细流汇聚到溪里,欢快地流着。主流早已超过了溪的概念,叫河更确切。河水清澈见底,各种各样的石头清晰可辨。阳光从树缝中透进来,照着河水,碧波荡漾。河水清湍,淙淙流去。似乎为了印证“水至清则无鱼”,水里一条鱼也没有。那些光滑没有棱角的石头,不知经历了多少世纪的浸泡,估计都像河水一样柔软甘甜了。那么好的水,不知滋养了下游多少如花似玉的女子和强健的男儿!也不知浇灌了多少庄稼?产出黄瓜籽一样粒粒饱满的稻子和金黄亮色的玉米。如今,那些散落的人家都已搬迁了。有搬到镇里的,有搬到城里的。即使没有长途迁徙,也成片成片集中到一起,屋顶一样的造型,墙体一样的白净。传统的耕作已经消失,代之而起的是经济效益更大的规模化的农业。只是河水一如既往地流着,流着。它们先流出桃花溪,蓄在电站的大坝里,成为湖。湖里养着各种不同的鱼。湖水先冲转水轮机,产生电能,然后扬长而去。
水声也是丰富的。除了奔腾咆哮,一泻千里,在那里,能看到水在流动时不同的姿态,能听到水发出不同的声音。波光潋滟的深潭像一个个巨大的承露把水先集中到一起,然后坎儿井一样一个一个往下传。根据河面的宽窄,落差的大小,发出各种不同的声音。
走着走着,一阵骤雨过来。循声望去,深涧飞出一道瀑布。那种乍然一现,如同撩动的雪崩。也不知是哪支水族的劲旅杀开了一条血路才突出天河的重围,然后以排山倒海之势从上面泼下来!仿佛上面有一台永不停歇的粉碎机,正绵绵不断地把一张张玻璃吞下去,碾碎,抛掷。水全部成了粉末,湿淋淋的扬得到处都是,并发出嗡嗡的轰鸣声。轰鸣声在峡谷中盘旋着,感觉自己正处在一只偌大的水瓮里。于是,我就想,桃花溪不是一个弱女子,她也有刚性的一面,偶尔也会吼两声,弄出一些响动来。
悬梯像个登山的勇士挂在峭壁上,傍着飞瀑上升,在悬梯上奋力攀爬,飞瀑终于落在我们脚下。心里漾满了成功的喜悦,感觉自己不知不觉地加入了仁者的行列,不声不响地走进智者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