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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学馆里住一年
2023-09-08  来源:本站原创

□ 黄开林Vbs安康新闻网

1977年,县上根据上级安排,要搞党的路线教育,邮电局抽调了3人,我和副局长张义忠分配到柏杨公社工作队。也许我喜欢写点东西,就留在队部,主要任务是会议记录,起草刻印文件,外带念报纸、办墙报、管理经费、组织文体活动。Vbs安康新闻网

我的住房在二楼,不足十平方米,对面是厨房,外面是后花园。斜对面是会议室,楼上是绣楼,格子花窗,圆门很大。照明是煤油和蜡烛,一灯如豆,叠影重重,晚上黑咕隆咚的,偏偏叫女队员们住在那儿,她们都很畏惧,没人搭伴不敢下楼上厕所。Vbs安康新闻网

公社所在地就在武学馆内,一座老式花园房子,天井院落古色古香,可惜那时没心情也没兴趣欣赏古建筑的风韵。上几级石阶进门是粮站,当年最红火的单位,粮管员姓王,杜坝人,旱烟不离嘴,吧嗒着口水直流,爱跟我们队长、县委组织部部长王永鑫下象棋,说他在这个圈子里下得最好,我与他下过几次,胜率大的一方是我。梁柱高大,门槛和窗户都由石头雕琢而成,屋梁花纹装饰曾遭破坏,有敲击的痕迹,瓦当下面的绘画多是黑白图案,线条美而醒目。古人的排水系统做得真好,下再大的雨看不见积水。除了公社办公用房、干部住宿,内有信用社和兽医站。不久兽医站那位腿有残疾的年轻人不见了,说是在石滚坝对面山上砍柴摔死了,让我唏嘘叹息了好一段日子。Vbs安康新闻网

22 岁的我,无知无畏,只顾埋头工作,一点没想到对这座古老的院落探究一番,原先的主人是谁?为啥清代要在这儿建武馆?别人不说,我也不好问,生怕沾上路线不清的罪名。有人悄悄告诉我,过去这房子可气派了,大地主周家的老宅。后山有一家叫周晴岚,就是房主之一,老中医,因为成分高,无人敢请,老伴画一手好画,也没人敢看。回到邮电局不久,染上急性黄疸肝炎,住了两个月的院。同病房的庞世峰把周先生请到县城,通知我去把脉,人很精瘦,留着胡须,说话声音洪亮,问我早上起来上茅房没有?吃了东西没有?我点点头。他朝我一挥手:明早再来,不吃不喝不要上茅房!第二天又去,什么也不问,只管号脉,最后看看舌苔说:肝火重嘞,西医叫肝炎,我开个方子,吃几副药就好了!我拿着单子到药材公司去抓,一副药三角二分钱,打头一味叫茵陈。大约过了一个多月,他再拿脉,说:“好了!你还没给我买酒喝呢?”身上只带了六块钱,全掏出来给他,道一句“多谢!”乐呵呵收下了。后来才知道,他那是祖传,是真正的名老中医。只怪当年太年轻,不懂得尊重和珍惜。Vbs安康新闻网

从田坝过岚河是竹园大队,引支河水修有小型电站,区武装部长徐景志在这里包队抓点,他大讲科学种田,间作套种,粮食产量翻番,成了农业学大寨典型,队部安排我同信用社的一位年轻人去写总结材料。住的那一家姓张,老贫农,身体虚弱做不了重活,下一面坡到岚河挑水都是老太婆承担,我帮她挑过几次,重担加上坡路,每次都要出一身汗,歇好几气。驻队工作组长叫袁典模,麦溪沟人,白天能用乌红辣子醮生盐喝烧酒,晚上床下放着酒瓶,半夜起来还要咂几口,因为挨尿壶近,生怕他拿错,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Vbs安康新闻网

离张家不足百米,是一所小学,两位城里下放女知青在那儿任教,只记得其中一位的名字叫谢雪红。偶尔见她们下河提水,身材高挑,皮肤白晳,一路上有说有笑,不知是野花还是五谷总之撒一路的芬芳,忍不住要多看几眼、多吸几口空气。白天现场参观,晚上开会听发言,三天时间稿子完成,领导过目说还行,便抄正报到花里工作团,一个多月后安康日报头版头条刊出,题目叫《巴山盛开大寨花》,虽然未署我的名,算是完成任务,还是挺高兴的。Vbs安康新闻网

路线教育的成果是修了两个河堤。率先修的是九台河坝,发起人是工作组长陈守洪,我被安排在姓白的家中,快出嫁的大姑娘到朋友家借宿,腾出的房屋整洁明亮,散发着阵阵清芬,连夜蚊子都不光顾。女主人茶饭一流,第一次吃到化猪油干炒新鲜洋芋片,起锅淋蒜汁,那种特有的味道,四十多年过去一直未忘。隔河相望是郑甫全她们组,听说晚上打火把搞夜战,我很好奇,便搂起裤子过了岚河。夜战任务是挑泥巴,修池塘,男男女女争先恐后,热火朝天,一直干到鸡快叫了才收工。借宿在一位与我同姓的小伙子家里,土墙裂缝,稻草铺床,一关灯就有臭虱来咬,身上到处是红疤,第二天赶快逃离。Vbs安康新闻网

修柏杨林河堤,见一位头发白了的老头劲挺大,能与小伙子们四上手,也就是四个人共同抬起一块约半吨重的大石头,佩服的同时就去访问,才知此人很有学问,写一手好毛笔字,是从县文化馆发配回家,接受劳动改造的朱一言老师。我的任务是写战地广播稿,白天一边参加劳动一边采写,晚上等着播出。虽然写了朱老师,没人敢播,说他政治上有问题。Vbs安康新闻网

从县上出发时我向体委要了一个篮球,用网兜装着挂在宿舍,令许多人羡慕。公社团委书记郭帮群住在我斜对面一楼,后窗外有宽宽的檐沟,夏天乘凉特别舒服,经常问篮球怎么处理,我灵机一动,建议用团组织名义搞一次篮球运动会,时间就放在青年节,他很高兴,马上下发文件,记得是桃园大队得的冠军,篮球就是奖品。Vbs安康新闻网

厨房没柴了,公社叶书记号召干部到四新大队去扛,转来是下坡,人称送脚路,我扛起一根大的就跑,找有支撑的地方换肩歇气。拢了一过秤,竟有183斤,我的体重才118斤,这是我这一生中承力最重的一次。Vbs安康新闻网

晚上没啥娱乐活动,大门外晒粮食的院坝用木棒做了半边篮,平时可以打打篮球。偶尔拉几位精力过剩的小伙子,步行两公里多路到柏杨小学打比赛。打的时候倒痛快,往回走时又渴又饿,只能忍着。那时兴唱革命歌曲,我硬着头皮教唱,记得报纸上有一首写杨开慧的歌,歌名叫《难忘清水塘》,我竟照着歌谱哼出来了。每天听广播是最好的精神享受,偶尔有自己写的小稿被广播站采用,除了听几遍,就是暗中得意,乐呵呵几天。男播音员的声音浑厚有磁性,百听不厌,我们同龄,是最要好的朋友,见不上面,听听声音也是好的。Vbs安康新闻网

最让人难忘的事是遇到邮电局报话班长的女儿彩霞,16岁的少女,优雅端庄,脚步轻盈,洋溢着青春气息。那天刚出武学馆大门,抬头就看见大路上有一位熟悉的身影在移动,几步迈过小溪,抬头一看,果然是她,轻轻喊一声,她停下脚步向我挥挥手,彼此都很惊讶,一个说你咋来了?一个说你咋在这儿?我说歇会儿,喝口水,便一路说着话踩着木梯上到二楼,楼板咯吱响着,她很新奇地四处打量。我也有了奇怪的感觉,仿佛黑暗小楼里突然照进一缕光,陋室里忽然出现一束花,顿时亮堂、芬芳起来。没啥吃的,只喝了几口白开水。她说学校放暑假,才有时间到孟石岭上面去看看大舅。离开时天已黄昏,我拿上手电送她,一路上说了些啥全不记得,遇见武学大队工作队员邹禾森,第二天开玩笑问是处的对象吧?我一口否认:别胡说,人家是中学生!Vbs安康新闻网

武学馆出过武举,是练武功的地方,住了一年多少有些收获。虽然一点武术没学,却学到了吃苦,学到了与人相处,学到了适应不同的环境,更重要的是磨砺了性情,磨砺出有一些人还算喜欢的文笔。 Vbs安康新闻网

(责编: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