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崇庆
周五上午,在市上参加完防汛防滑调度会后。领导连会议餐都来不及扒一口,提着几盒药片,就匆匆上车,催促我“私车公用”赶紧回镇上。我说:“您已经在镇上连续值守两个周了,该回去看看大人,何况,今天是周末。”
领导说: “预报今晚有大暴雨,我们镇泥石流频发,放心不下啊!”回到镇上,望着黑云密布的天,我说“我就直接到防滑点上吧”。正好县上派来的防汛防滑“防抢撤”督导队,也已到镇,他们中有防滑办的专家,也有纪委同志。调度会上要求要“科学防滑”。他们上午参加完防抢撤业务会。会后不到两个小时,就已经入镇了。油门未熄,打着伞,在雨中和镇上干部,简单交接几句,就要开车直奔防滑点了。嗯,真是见证了旬阳干部立马就办的“旬速办”了。
雨淅淅沥沥地撒着,沿途沉甸甸的苞谷棒子,光秃秃的烟叶秆子和几户零星的民居,都在雨中紧张地静默着。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小青年,拿着一片金黄亮色的烟叶拍子,站在烟叶烘烤炉前,给几个烟农讲着什么。五十多岁的镇干部,打着伞,穿着胶鞋,在一户民居的后阳沟,仔细地查看着。后阳沟后面的山坡上,有几个人影晃动。我知道,他们也在勘察着屋后的山体,是否有裂隙或灌水等隐患。见我们车子哼哧哧地喘气不前,从屋里立即冒出几个烟农,喊着“胡海胡海”的号子,自发为我们推车。我们忙下车,给他们散了一圈烟。提醒他们“老乡们注意啊,今晚有大到暴雨”。
他们说:“我们知道,镇上干部,昨天到我屋,给我们发有防滑预警明白单。”弃车徒步二十分钟约两三里泥泞山路,我们终于爬到了防滑点。资料显示,该点是镇村干部,在专项巡查中,摸排出来的,有泥石流滑坡隐患,威胁群众5户11人。
包村干部和村支部书记,正在搀着一个老太爷和两个老奶奶,向一里之外的邻居家转移。见了我们,那位老太爷不忘抖着山羊胡子,用拐杖叩着地面,想和我们理论。不料,拐杖插进80毫米的土墒里,怎么也拔不出来。他只好把肚皮抵在拐杖把上,喘着气,一顿一顿地“训”着我们:“我老汉——八十三——见过风雨——万万千,没得事啵!”想想北京门头沟,想想陕西沣峪口,再想想去年河南邓州,以及调度会上要求的“宁防十次空,不放一次松”。我向村书记递了一个眼色,他背起老太爷就走了。
最难缠的是这位72岁江姓老人。是村支部书记四爹,性子犟,村支部书记吆牛犁地时,鞭打快牛说:“你个老犍牛,咋犟得跟我四爹一样?”大集体时,当过生产队的封山育林员。曾扛着木杠子,把一个用土枪打青羊的猎人,追了一面山。
包村干部给他介绍说:“老江,这是我们镇上石镇长,叫你老汉立马搬走。”老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肩膀不经意地抖了抖。我也不满地瞪了一眼包村干部,老江是你喊的?得喊“江老”或江爷爷。给老人点了一支烟,拉着老人的手说:“江老,若不是您老人家,年轻时,封山育林搞得认真,哪里有现在这一面绿水青山啊!”老人叼烟的嘴巴颤了颤,肩膀又抖了抖。同行的纪委同志也打趣说:“你这工作搞得好,连总书记都称赞,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老人脖子一拧,终于挤出一句话:“若不是我老江,盯得紧,这一面山,连树根草皮,都叫人挖回去,烧柴火了。”
见他有所松动,我们就给他讲这几年的极端天气,以及周边镇村暴雨滑坡伤人死人的惨痛例子。
抽了一支烟,他又憋出一句:“我躲个三五天,保个老命儿,可这猪,是个敞口货,一顿不吃就不行。”
村书记说:“四爹,我腿脚勤快,天一晴,我就回来给你喂”。闷了闷,他又蹦出一句:“我这两个肩膀抬一张嘴,到人家屋,吃住几天,咋好意思啊!”
包村干部立即掏出两百元,说:“这个你不管,有我呢!”我轻轻地看了包村干部一眼,他说“我们当干部的,就应该这样”。见他还在犹豫,村书记忙一把把他四爹的钥匙抢过来,麻利地锁了门。把钥匙塞进他四爹的口袋里。包村干部和我们,像簇拥着劳模英雄一样,护卫着老人赶紧撤离。村书记却落在后面,黑水汗流地追上我们,骄傲地把一把钥匙,向我们晃了晃:“我担心他夜里,偷着回来住,就又加了一把锁子”。
我说:“是的,什么钥匙开什么锁!”
纪委同志说:“什么事,都得多上一把锁,安全。”
把这5户11人,刚安顿好,雨下得更大了,叮叮咚咚砸在瓦屋顶上。还伴着尖利的像吹着哨子似的风。我们正在惊恐,只听刚刚离开的地方,传来哗啦啦一声巨响。穿着雨衣,打着手电,拄着柴棍,我们又逐一查看了村里其他几个院落。除了哗哗的雨声,村里静静的,似乎在安全的深梦中。回到镇上,已是凌晨两点多了。防汛值班室的灯依然执着地亮着。领导还在逐一地等着各村报来的平安电话。
包村干部只轻轻地说了一句:“平安转移”,便软绵绵地靠在我湿漉漉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