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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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长篇小说《青囊》时我就说过，愚公先生（本名胡君）学习岐黄文化并专注创作中医小说，是进入了一个神奇王国，拥有了一座富矿，必定会有大收获。果然，《青囊》药香未散，又见《当归》，还出版了长篇纪实文学《岐黄使者》。这固然源自愚公的勤奋，更重要的是因为古老的岐黄文化太厚重，值得书写的东西太多。读完《当归》，这种感觉更为强烈。
《当归》是一部描写民间中医传承的现实主义小说，故事主线围绕一家民间中医祖传特色技法传承的过程展开。郭老中医把家传医术配伍组合，发明了一种用中草药液在患者病灶处画圈医病的特色疗法，治疗慢性病、疑难杂症，简单廉价屡见奇效，救人无数，民间称其为“郭圈圈”。2010年冬季，当传统中医药热潮渐起，市中医药管理局全面展开抢救民间特色诊疗法工作时，却发现郭圈圈突然失踪。一个年逾古稀的民间中医因何离家出走？他家代代相传的中医药外治疗绝技何以传承？
本书通过中医世家传承人郭柏川秉承父志、竭力传承和推广传统中医的故事，讲述了传统中医传承和发展的艰辛和不易。
市中医药管理局民间中医管理处处长王泽桐意外走近郭氏圈疗，一步步揭开迷局。王泽桐发现：郭圈圈失踪后，他的一直不愿传承家族医术的儿子郭柏川辞去公职，担起了传承圈疗的重担，郭柏川虽无医证，却医术精良医德高尚，民众信任“郭圈圈”疗法并广为传播。王泽桐力荐管理局保护传承这项民间特色疗法，打工妹赵小冬写下医者笔记，如实记录了郭氏圈疗治病救人的历程和当下民间中医传承者的境遇，终南山里神秘医者的踪迹更是令人神往，令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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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小说辅线的铺设可谓意味深长。作为民间中医的直接管理者，王泽桐也辨别不清什么是传统中医的精髓，什么是我们要拯救要传承弘扬的民间特色技法，因为在今天这个商业社会，很难辨别中医的真伪，一些看起来高楼阔门堂皇富丽的医院、医馆却是商业化的中医或者西化的中医，而收费低廉救人于危难的良医往往在陋巷乡野。王泽桐陪祖父治疗糖尿病烂足，误打误撞地一步步接进郭氏圈疗的过程中，切身感受到民间中医的医术仁心，认识到自己和管理局工作上的偏颇，这才有了组织寻访小组九上南山追寻郭圈圈，把郭氏圈疗申报国家局重点保护项目、申报非遗项目的故事。
读到这儿，不由想起首届国医大师邓铁涛先生的一句话：近代的中医就像古代的和氏，不断献宝不断遭受磨难。中医宛如凤凰涅槃，中医药宛如和氏璧，展示它的璀璨光芒，需要和氏精神。《当归》结构的搭建、人物塑造、情节设置，情感递进等无处不渗透中医药文化，作为小说魂魄的中医元素使整部作品散发着幽幽药香，思想的深度在这药香中延伸。老中医郭圈圈，传承人郭柏川，管理局干部王泽桐，甚至打工妹赵小冬等人物身上，都能看到精神操守的光芒，那正是贯穿古今、薪火不绝的华夏子孙所崇尚的“浩然之气”。
“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正是岐黄文化的精髓。《当归》所描述的中医药传承过程虽然困难重重，始终伴着忧伤的基调，但整体读下来感受到的是坚定的信念和乐观的前瞻，王泽桐这个年轻的中医药管理干部，通过对民间中医的追寻，明白了什么是中医的精髓，明白了传统中医为什么会一代代传承几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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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公多年来坚持低调、淡定、从容，甘于寂寞的写作状态，为中医小说写作专门起用“愚公”这个笔名，想必是预想到了做一个岐黄文化传播者的重重困难，抱定了毅然决然的恒心，要像那个痴心挖山的“愚公”一样，不怕智叟耻笑，不怕众人奚落，不计成败，挖山不止。曾多次到乡下采访民间中医，曾以数年时光到民间小诊所打工、体验生活，每日苦读经典，聆听名医讲座，一边学习中医药学理论知识，一边写作中医题材小说，静静地深深地沉入岐黄世界，这一沉就是八年。这八年几乎无人知晓，更无人喝彩，当几部厚重的作品摆在我面前时，不由大吃一惊，不由对这种不曾被文学界注意的中医写作和散发着浓浓本草药香的岐黄故事吸引，不由感叹：愚公的中医小说写作已然风生水起。
记得陕西社科院韩红艳博士在评论中写道：愚公的中医小说是当下这个浮躁世界里的一剂良药。阅读《当归》过程以及和愚公的交谈中，我深深感受到了这一点。传统中医是以天人合一的哲学观、以取类比象的思维模式，以阴阳五行学说原理为思辨依据而创立的医学体系，其间还包含了丰厚的天文、地理、心理学等多方面学科知识——是人类史上第一个完整的也是当代唯一存在的传统医学体系。这个体系与儒释道文化精髓融为一体，只要明心悟觉，持一颗宁静向好的心就能有所悟有所知。“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与自然和谐相处，便能从大自然里获得力量，使生命生机勃勃。西晋大医皇甫谧说：“夫受先人之体，有八尺之身躯，而不知医事，此所谓游魂也。若不精通医道，虽有忠孝之心，仁慈之性，君父危困，赤子涂地，无以济之”。是啊，我们拥有这样一份人类最伟大的医学体系，却不了解亦不会应用，当自身和亲人被疾患困扰时“无以济之”，委实不该啊！
愚公用了八年时光讲中医故事，把中医介绍给家人、亲友，介绍给所有读者，告诉他们进入宝库的密码，带领他们一同游历这座美丽的王国，一同领悟养生健体的奥秘，一同分享先祖留给我们的福祉。
可能许多作家都有一种体悟：一个写作者一生中最好的作品一定是写他最熟悉的生活领域，一定是他生活积累最丰厚、情感最深的那一部，一定是他耕耘最勤的那块自留地里结下的果实。深厚博大的岐黄文化给了愚公足够大的肥沃的自留地，使他能够不断耕耘不断收获。文学，是各种艺术作品的母本，尤其是长篇小说，一部优秀长篇小说对社会对人是有一定影响的，好小说是民众健康文化的第一精神食粮，因此说小说是有使命的，至少，有使命感的小说对我们这个社会更有意义。更何况，岐黄文化，中医药文化，本就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源头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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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了愚公的《青囊》《当归》《岐黄使者》，深为愚公创作出如此厚重的作品而高兴，掩卷之余也有一些遗憾如鲠在喉：愚公甘于寂寞守孤抱朴固然是好，但是，远离文坛，闭门自封，难免意识狭隘眼界受限，缺乏与社会融合的大胸怀。这种状态使他的文学创作受到局限，比如：小说人物间矛盾缺乏复杂多变，叙事手法单一，人物塑造流于理想化等等。
愚公说小说写作只是他学习中医的副产品，他还为民间中医编写了几部医案医话类专著，为民间中医传承做了些实实在在的事。更重要的收获是岐黄文化给他带来的充实和愉悦，是古老中医教会了他正确的生活姿态，给了他健康的心智和体魄，他对中医怀着虔诚的感恩之心。这一点，从他恬淡从容的气质特征和言谈中流露出的儒道气象可以感受到。
“归来吧，归来吧，有个声音在呼唤，那是历史车轮隆隆向前的声音，是人类向往平安呼唤健康的声音，那声音在天际回荡，回荡，汇成黄钟大吕的强音——中医当归！”
这是愚公在后记中写的一段话，《当归》呼唤的不仅是中华医学的回归，国粹的回归，还有岐黄文化这条历史长河里汩汩流淌的儒道精神和中华民族生命的智慧。岐黄文化是华夏文明的活水之源，是我们一直不曾忘记一直在追寻的源头，中医归来，是时代的呼唤。
“讲好中国故事、传递中国精神”是作家的使命，传统中医就是最古老最动听的中国故事，是最鼓舞人心的中国精神。讲好这个故事传递这种精神，长篇小说是最好的方式。引用作家、评论家李敬泽先生一句话：“伟大的长篇小说，是我们这个民族的新史诗，承担着巨大的、重要的历史责任、文化责任。”
（作者系著名作家、海南省作协原副主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