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吴苏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从知晓此次新冠肺炎疫情的严重性迄今，为了筛查病毒、隔离病毒、消灭病毒，人们在这个初春达成共识，选择宅在家里。城市到农村，全民用或“攻”或“守”的方式为打赢疫情防抗阻击战做着力所能及的贡献。
宅守在家的第二个十四天，记者再次将目光瞄向基层乡镇，在当下农村地区面临春耕农忙、返乡人员需要外出务工的特殊时期，如何在保障人民生产生活正常运转的前提下更为行之有效地推进乡镇防疫工作？农村群众各不相同的生活需求又将受到何种程度的影响？
透过疫情的黑风暴，来自基层的声音虽微弱却仍有穿透力。在被动等待与主动作为之间，有关民生健康、群众生产与个体发展的问题像一个凸显的截面，无论是基层干部还是农村群众，都在冷静思索中面临着更为复杂的抉择。
镇长的沉思
从1月22日开始，汉阴县汉阳镇政府镇长李小平的手机便一直处于开机状态，疫情的大面积扩散让所有人始料不及，从省到市再到县，防控疫情文件一个接一个地下发，落实文件内容、排查返乡人员的信息刻不容缓。通过大数据信息比对和入户走访筛查，汉阳镇共排查出157名武汉返乡人员，尽管最后通过住院检测等措施确认这157名群众并无感染新冠肺炎的症状，但李小平还是感到有些后怕。“万一有一个确诊的，那么整个镇可能都要封锁，群众的接触面积在年节期间范围很广，排查难度相当大。”
为了应对这次突发的疫情，汉阳镇全体干部一天两班倒值守在各个路口卡点，登记过往车辆、人员信息，确保流动人员的健康。针对乡镇上的群众在最初阶段防疫意识比较淡薄的问题，镇上负责宣传车辆的喇叭不间断地在各个村道循环宣传。防疫知识传播到位了，镇干部又忧心群众没有防护用品，17000个加急采购的口罩到货后，镇政府便迅速组织人员发放防护物资到村到户，同时紧急调运100吨大米、40吨蔬菜，用于满足群众的日常所需。
一个多月的连续鏖战，镇干部虽有疲态却并无一刻松懈，这让李小平略感欣慰。但随着天气日渐转暖，眼见着路旁树枝上冒出了米粒大的新芽，他对全镇农耕生产的担忧又涌上心头。“镇上的脱贫产业主要是茶树，几乎每个村都有上千亩茶园，最近正是茶园套种、预防春旱的关键时期，需要大量劳动力参与进来。可受疫情影响，老百姓对疫情防控由开始的疏松到现在的严密戒备，都待在家里不敢出来。”李小平开始急了，他拿出官方公布的连降数据和政府所做的种种防控措施，指导村干部挨家挨户地上门说服群众，又加强消杀作业，密切监测群众的身体状况，总算把老百姓劝回了田间地头。
在李小平看来，疫情所带来的影响虽负面居多，但仍是危中有机，一方面，国家肯定会借此加强对公共环境卫生的建设，结合城乡一体化改革，基层乡镇的医疗资源也能得到重视甚至倾斜。另一方面，由本次疫情引发的种种问题会让人们开始思考生态健康的意义，康养、旅游、生态农业等产业将大有可为，农村地区的广阔天地和良好生态正为绿色经济的发展提供了基础。再者，在疫情对人们第一季度生产生活造成严重影响的当下，部分农民已经拓展出直播卖菜、线上销售的自救手段，这对后续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农村电子商务的落地、产业发展的多元建设都具有一定的启示作用。
书记的心声
离汉阳镇政府不到1公里的地方，是该镇最大的易地扶贫移民安置点——汉水明珠小区。这里居住着252户1275人，其中80%以上都曾是贫困户，大部分住户依靠家庭主要劳动力外出务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而他们也是受疫情影响最大的一个群体。
今年50岁的刘宗艳原本在煤矿上务工，年前因家中有事便辞职早早回家了，他本想着等年一过就出门，好弥补年前少干一个月的损失。可是疫情爆发后，道路封闭，企业停工，刘宗艳只好继续在家观望等待。“现在着急也没用，只能等疫情平稳下来再出去找工作，毕竟比起挣钱，还是一家人健康、齐整更重要，反正也不是我一个人受影响，就在家先等着。”和刘宗艳略显无奈的乐观不同，隔壁楼层的住户胡昌金几乎到了心急如焚的地步，9口之家的生活重担全压在胡昌金一个人身上，晚一天上班压力就重一分。妻子童芳稚看着丈夫焦虑的模样，也不觉叹息道：“本来小区内还有两个社区工厂，我也等着工厂开工后去上班补贴家用，现在这种情况短时间内应该也没办法上班了。”
面对小区内住户的大倒苦水，集镇社区党支部书记胡德应一方面为他们争取防护物资和生活用品，一方面用自己的方式对他们进行心理疏导。“这个社区的情况还比较特殊，因为小区居民的原住地都比较分散、山高路远且垮塌严重，集中搬迁后60%的住户老家房子都腾退了，所以也没办法再回老家种地，生活物资方面无法再自给自足。前几天我们刚给小区住户分发了一批蔬菜，过两日还会再有一批物资送来，这能够缓解群众的生活压力，也是让他们知道，政府一直在积极地想办法帮助大家。”
一日数次，胡德应会随身带着口罩、体温计在社区内转悠，遇到没戴口罩的，他就挨个给分发。近几日，他收到县上的通知，可以在321民情在线上看到企业招工的信息，他连忙把这个消息发到微信群里通知给小区内的住户。“现在老百姓最苦恼的就是啥时候能上班和能不能找到工作的问题，其实这也是村干部、镇干部最操心的，他们的生活有保障，其余的工作才能开展，绝不能因为疫情导致群众再致贫、返贫。”
为了稳定民心，保障民生，政府一方面加急联系帮扶企业，一方面紧抓合作社产业，同时防护、生活物资随缺随补，从多个方面保障群众基本生活如常运转。“但其实，我们晚上也急得睡不着觉，第一季度造成的损失，对全年都会产生影响。可我们不能慌，天一亮，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盼着，大家都有信心，疫情造成的负面影响才能尽量降低。”走出胡昌金的家门，胡德应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群众的希冀
早晨7点，琪琪打开爸爸的手机开始上网课，房间里没有网络，她熟练地搬上木桌板凳直奔楼顶寻找有信号的地方，迎着初春冷冽的晨风开始学习。到了中午十二点，琪琪要把手机给姐姐用，尽管姊妹俩把学习的时间延长到了深夜，但不时卡顿的画面，山区里忽强忽弱的信号还是让两个求知欲旺盛的学生感到沮丧。
受疫情影响，教育部延迟了开学时间，停学不停课的政令让孩子们在家里也能通过直播学到新知识。这在各种条件完备的城市基本能够满足学生的需求，但在农村地区，需要上课的学生却因种种条件受限导致成效不佳。好在目前电视上也有了课程直播，琪琪和姐姐可以同步学习，终于不用在夜晚还要在外面打着手电筒找信号了。
与琪琪家相隔不远，今年正读高三的杉杉每日除了正常上课，还密切关注着疫情的动态信息，她知道未知的开学时间与未完全得到控制的病毒关联甚密，只要疫情稳住了，自己就能早一点回到校园。作为一个正在复读的高三党，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宽裕，焦灼的情绪也在她的同学间蔓延，许多指着高考跃出农门的学生很担心这次疫情会对今年的考试有影响。杉杉正试图安抚同学的情绪，她在手机上理性分析，把疫情对各行业的正负影响制成简单的图表发在同学群里，她说自己作为一个即将跨入大学校园的成年人，不应该拘泥于校园内外事的差异，这次疫情，对自己高考的志愿填报，甚至几年后的择业就业都可能产生久远的影响，还是要早一点做打算才好。
事实上，在疫情发生一个多月的时间内，人们除了面临交通、教育、就业等方面的冲击，还有一些更为隐秘的变化正在乡镇地区发生。
2月11日的下午，正在交通要道处值守的汉阳镇交通村党支部书记王家坤接到村民的电话，声称在自家田垄处发现一只已经死亡的果子狸，请求村上派人来处理。接到电话后，王家坤立马带着村上的防疫员前往事发地进行消杀工作，并迅速处理了果子狸的尸体。在例行询问的时候，村民告诉王家坤，山上野生动物的足迹从去年秋天开始就多了起来，最近天气转暖，除了这只果子狸，不时还会发现野猪的脚印，去冬种下的洋芋也有被刨食过的痕迹。不止汉江边的交通村，就连离汉阳集镇最近、人口密度最大的长岭村也有野生动物出没的踪影。
从去年以来，政府加大了对野生动物保护的宣传，加之这次疫情的传播宿主被证实为野生动物后，人们对野生动物更是避之不及，野生动物的种群数量开始增多，对农作物的侵害也较为严重。当地一些屠户对此事感触颇深：“疫情发生以后，外面的物资在前期进不来，我们就收购农户的家养畜禽再销售，现在受疫情影响，外面的猪苗进不来，农户后期养殖周期要缩短，不仅减少养殖户的收入，猪肉后面也会涨价。现在山上的野猪可能比存栏的猪还要多，糟蹋粮食不说，也会危害到家禽和村民的安危。如果能在农业保险之外，将部分野生动物驯养的政策合法化就好了，现在就靠物理驱赶，效果也不是很好。”
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人与野生动物的生态冲突在乡村地区被激化，在乡镇基层各有差异的个体诉求面前，这像是处在链条末端最易被忽略却又必须被正视的问题。
采访最后，镇长李小平告诉记者：“在乡镇工作，群众几乎每日都要反映各种各样的问题，在政策之内，尽全力去解决他们的问题是义务所使。疫情发生后，第一时间先保障他们的生命安全、身体健康，在这之后，对民众的声音有所反馈，有所应对既是责任所在，也是提高人民群众幸福感、安全感的手段，对促进城乡统筹发展，推动地方经济增长更具有夯实基础的重要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