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陈曦
《汉水长歌》是一部载负安康地域文化的情境融入式大型风情歌舞剧。从汉水源起,以汉水人家的生活变迁为主线,艺术地串起活跃在汉水两岸具有代表性的汉调二黄、紫阳民歌、小场子、草帽圈等民间艺术以及鎏金铜蚕、蜀河古镇、凤堰古梯田等地方文化名片。融歌舞与诗画为一体,分《生息》《赶春》《汉腔》《骊歌》《火花》《锦上》《永续》六个篇章,以巴山汉水之间一户普通人家为缩影,讲述一江两岸人民在祈愿“安宁康泰”背后有温度的情感故事,艺术呈现汉水人民耕种、捕鱼、采茶、缫丝、航运、祈福等生活场景,展现“秦巴明珠生态安康”多元文化汇聚的人文美景。
《汉水长歌》在创排过程中,已列入省委宣传部2020年度陕西省重大文化精品项目,省文旅厅2020年度全省20部重点剧目之一,省、市文化产业专项资金扶持项目,并参加省第九届艺术节展演。《汉水长歌》在安康汉江大剧院首演后,一时好评如潮,此后将面向市民和游客常态化演出。近日,记者采访了《汉水长歌》编剧李思纯,听她讲述《汉水长歌》创作背后的故事。
记者:什么契机促使您创作了《汉水长歌》?在安康所有文化符号中,为什么选中汉水作为代表?
李思纯:2019年10月,我接到陕西省歌舞剧院青年艺术家、国家一级编导张严老师的电话,他告诉我,安康市文广旅游局邀请他筹备一个大型民俗风情旅游项目,他邀请我加入他的创作团队,共同完成这个项目。
认识张严老师,基于2014年他在石泉执导的一台音诗画舞大型歌舞剧《秦巴水乡石泉十美》。当时,《秦巴水乡石泉十美》的文本初稿是西安易俗社著名编剧冀福记老师写的。编排之前,发现这个文本很多语言习惯和表达方式不太符合当地的风俗民情,包括歌词、舞台话外音都需要进行二次创作。相关方面认为我散文创作的语言风格更接近陕南舞台艺术的表现形式,就把话外音、歌词等部分再创作的任务交给我。这是我与张严老师的第一次合作。这一次的创作,得到了张严老师的高度认可。他认为在我的语言中,那种“淡淡的忧伤,浅浅的诉说”所蕴含的隽永情调,极具陕南特质,这恰是能调动他情感迸发,激发舞蹈编排灵感、思考和热情的部分。
正是出于对我行文风格的肯定,才有了再次和张严老师创作团队的合作。对于这个旅游演出剧项目,我和张严老师的想法一致。一是要展示安康地域文化,它必须是本土的、原生态的。同时,它又是大气的,而且是具有突破性和创新性的,能够不由自主地令人展望未来。这其中,必须有共通的东西作为串联起安康十大县区的情感纽带。所以,在诸多安康文化符号中,我们选择了汉水。
汉水是哺育了世世代代华夏儿女的母亲河。汉水绵延数万年的历史,既是一部民族发展史,也是陕南文化发展史,更是一江两岸人民奋斗与变迁的历史。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汉水见证了一江两岸人民生活的兴衰,也见证了一江两岸日新月异的变化。
记者:《汉水长歌》经历了怎样的创作过程?
李思纯:2019年11月13日,我、张严老师和舞美老师刘海永与市文广局杨海波局长、鲍利老师等正式会面。先是一起聆听了张严老师对这一项目的创意设想,以及杨海波局长对打造精品项目的决心,对展示安康文化元素的初步构思和设想。这让我也看到了安康要打造这样一台高规格精品旅游演出剧目的决心和信心。之后,我和创作团队其他成员在安康十大区县进行了为期半个月的采风。采风完毕再次与市局领导、市群艺馆的骨干演员座谈,确定要选取的具有代表性和唯一的文化元素。在采风过程中,整个舞台展示的基调实际上已经在心里形成了,那就是要以汉水为主线,十大县区文化精品元素是需要被串连起来的珠玉,用这些珠玉反映安康人民乐观豁达、奋斗不止的精神指向。舞台呈现效果必须欢快、干净,既要意境唯美又不失磅礴大气。
2020年1月11日 ,我与张严老师、编舞的邱涛老师、田燕老师一起在西安碰头,对《汉水长歌》的架构以及要表现的文化元素再一次进行了细致梳理。因为恰逢春节前夕,几位编导老师白天都有自己要跟的晚会节目,所以特别忙。通常他们忙他们的,我就在酒店房间里创作,写下对每一篇章的思考,场景设置。晚上和编导老师一起讨论,一小段一小段的过审。
通过与编导老师反复沟通,在西安近十天时间,基本上整个剧大的框架出来了,然后确定了每一篇章的内容以及表现形式。2020年4月10日深夜,剧本初步完成。记得当我把它发给张严老师的时候,他看完微信很快回了一句话,“李老师用实力证明了我的选择是多么正确。”我当时看到他那句话,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感动和兴奋。
难度较大的歌词部分在正式进入舞台排练后才开始修正。《汉水长歌》剧本中所要展现的地域风情歌曲包括紫阳民歌、情歌对唱、花鼓子、陕南民间小调等等。虽然在创作《秦巴水乡石泉十美》的时候也创作过歌词,但毕竟体量小,只有两三首歌。而《汉水长歌》歌曲部分体量大,全剧六个篇章,仅独立的歌曲就有六首。
说歌词创作难,是因为我不是专业的词作者。它不同于写散文和诗歌,歌词既要考虑词意是否合乎剧情需要、还要考虑每一句词的意境之美、每一句是否押韵。可以说,每个字都要经过反复推敲。为了写好这些歌词,我到图书馆反复查阅陕南民歌资料。听说哪里有村民唱花鼓子,我就会去听去问。在安康创作期间,我住在酒店里,有时候一个晚上才想出来的词,中午起来一推敲自己就否掉了,然后再重来……每一首歌词自己觉得差不多了再发给张严老师审,有时候我们团队的人也会在晚上排练完之后坐在一起探讨,大家各抒己见,氛围特别好。等六首歌词通过审核,连同每一章节简介也基本完善,实际上已到八月初,这时全部文本撰写工作才算结束。
记者:您感觉《汉水长歌》创作中的难点是什么?创作中哪些事情让您印象深刻?
李思纯:写歌舞剧的难点在于,对于歌舞来说,我是外行。歌者也好舞者也好,是以肢体动作表情作为语言向外界传递情感。因为不懂这种表现形式,所以一开始张严老师找我创作文本的时候,我心里在激动的同时也是迟疑的,很没有自信。但这一项目,又是安康打造的精品文化旅游项目,一旦加入创作团队,就容不得你有迟疑和退缩。张严老师给了我很多鼓励和帮助,市文广局领导特地与我单位协调,几次以抽调的形式保障我的创作时间,让我能够与编导一起探讨和沟通,充分了解每位编舞老师对于某一项文化元素如何理解,如何进行舞台呈现。
创作团队中,几位编导老师都是极富表现力的青年艺术精英人才,他们思维活跃,熟知各地民俗风情及其独特之处,可以随时随地翩翩起舞,感染并引领我不断丰富自己的艺术细胞,触发我的灵感。
创作中有难熬的日子,沮丧、崩溃都遇到过,就和小说写到最后写不下去了一样。有时候连续两三个晚上写不出自己想要的词和句。当然,也有很多很美好的令人难忘的时刻。
记得在第五篇章《锦上》结束的时候,当时张严老师想让衔接处有一个男女隔空思念的情感氛围渲染,而且必须让人一听就是安康的。我们想到了情歌对唱。因为是隔水的思念,安康风情又如此隽永,所以我认为歌词必须是唯美、简洁却又不失朴素语境的;而曲调里要有淡淡的忧伤,要有孤单的思念,就像山谷穿过的风一样,干净、空灵。
后来,一个晚上,我创作了称之为《安康恋歌》的这样一段歌词:
女:水清清 柳青青,风吹过城南的亭
玉兰花开的黎明,安澜楼下的小径
男:泉清清 苔青青,风拂过城北的灯
霞光消退的黄昏,安澜楼上的风铃
合:在水一方的人啊看见了春天和爱情
男:风吹过也吻过白玉兰
女:风拂你也舞过我身体
合:爱情让我们幸福到哭泣
女:听吧听吧,啊——
合:当深夜悄然来临梨花打湿三更雨
男:听吧听吧,啊——
合:爱情成了琥珀里无法言说的秘密
女:你是否还记得安澜楼的黎明
男:你是否还记得安澜楼的黄昏
合:有一个温暖的人在细数爱的涟漪
清唱:恍如隔世
第二天晚上,等拿出来和张严老师、田导、邱导一起讨论的时候,大家都很兴奋。特别是张严老师,他一下子喜欢上了这首歌词,说这就是他要的感觉。特别是“风吹过也吻过白玉兰”“风拂过也舞过我身体”这两句,画面带入感强,能让人感觉到爱情特别美好。张严老师把这个词直接发给了作曲的杨晓强老师,还特别强调不要改。他甚至激动地和田导站上高凳子深情朗诵,一遍又一遍……
当作品得到大家毫无置疑的喜欢和赞赏的那一刻,真的很幸福,我也为自己骄傲。
当然,后来因为时间关系恰好删掉了大家最喜欢的几句词。但是,创作带给我的这种欢畅却一直留在了心里,什么时候想起来都甜甜的。
记者:《汉水长歌》作为风情剧,要把安康代表性的文化元素都巧妙地安排在一起,是否有一定的困难,您当初是怎样构思的?
李思纯:在基本框架出来的时候,确定要展示的文化元素包括凤堰古梯田农耕文化、小场子、草帽圈、 汉调二黄、酒歌、花鼓子、汉江水运、赛龙舟等十六个。有比较远古的,有比较现代的,如何把这些串联到一起确实比较难,人们生活的场景不同,历史背景不同,物质追求和精神追求也不同,但是这些展示的恰是时代变迁的一个过程。所以最后,经过反复推敲,我设定开篇序就叫《生息》,通过小姑娘的口交代给观众,我们要展示住在江边生活的一家人,他们世世代代在这里繁衍生息,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命运走向,映照的就是一个时代的发展。
如何设计一条主线把所有要展示的文化元素巧妙串联,这本身就是一个难点。因为这个剧作为旅游项目,既要面对安康本地观众,更多的是面对广大的外地观众,我们需要展示的是安康人民豁达、乐观、坚韧的一面,要让观者从中获得愉悦、感动,而不是晒悲苦。就故事架构的起承转合来说,一条线串起来的当然有悲情也有欢乐,有雅也有俗,所以在情节设置上的确费了很多心血。最后是借生活在汉水岸边的一家人,以他们之口,讲述生活在汉水之畔的喜怒哀乐、讲述跟随时代脚步一路前行的艰辛和收获的幸福——人们在壮丽的凤堰古梯田劳作、劳作之余自娱自乐的草帽圈、劳动中产生的爱情、丈夫为生计走水拉纤、妻子祈福酒歌作别、女儿们唱着花鼓子盼望一家团聚……这样的场景一幕一幕把我们要展示的东西串起来,最后呈现给观众的,就是一个有温度的汉水人家的故事。
当然,歌舞剧它不同于小说话剧能把每一场衔接得那么紧密和脉络分明。恰恰如此,每一场里设计了一些隐晦的场景,也可以称之为暗线,就像留白,带给观众自我想象的空间。
比如第二篇章《汉腔》,一开幕,是一个坐在老屋门前饱经风霜的乡下老太太,她看着手中的旧物哼起苍凉的小调,“多久不见大天晴呐,多久不见咯旧人面啰!早上看不得走水汉哎,半夜听不得鸦雀叫唤。隔河渡水翻个坡哎,望天望到咯莫奈何!”原生态小调饱含思念、伤感和无奈。接着她想起院子里斑驳的八仙桌,想起久远的一个人,她抚摸着桌子试图找回年轻时的记忆。这时场景中确实出现另一个儒雅的老先生,异乡归来的老先生看到了八仙桌,他在桌边徘徊,也想起年轻时候跟自己恋人跳小场子的情景。追光这时候戛然而止,再换场景,是青春洋溢的两个年轻人站在八仙桌上跳着小场子……
开场两个老人的设置,是设想他们的回忆在时空交错中重合,而人并没能相见。具体到情节上,就是他们围着八仙桌转的时候,一个逆时针,一个顺时针……如果两个老人相见再站到一起回忆,就落入俗套了。同时,这个儒雅的老先生我们一直让他存在,在后面展示安康紫阳茶的环节又让他出来一下。这个人物的设置,其实就是追随时代变迁的一个见证。
至于接替两位老人站在八仙桌上跳小场子的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你可以想是老人年轻时候的写照,也可以认为是老人回忆里一起看到的场景。舞台艺术呈现的张力也就体现在这些细节上。
记者:您觉得舞台最终呈现达到了您创作时的设想吗?
李思纯:首演的时候,我坐在观众席上看,当时特别震撼,还有感动。序的时候,小姑娘独白一开口,我就有想哭的冲动。还有五省会馆的壁画,那一章节的舞美和情境表演堪称完美。包括姑娘站在花墙上唱欢快的花鼓子,到后来情歌对唱《安康之恋》,这些歌曲现场的效果也比我设想的要好。应该说,整场下来超出我创作时的期许。
但也有遗憾,因为时间关系,有些东西没有办法完整展现出来。比如说蒸盆子,我原先设想中做一下各种菜肴落花似的飘下来汇聚到盆中的特效,而且还设置了对白、唱腔,想象中,那样舞台效果更丰富一些。但因为时间关系,没有办法将紫阳蒸盆子单独作为一小节进行表演,所以最后呈现在舞台一角一笔带过。还有紫阳茶,也是这样。
记者:从某种程度上讲,小说、散文等文本创作和舞台艺术创作需要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能否谈谈您在创作舞台剧时的心态和技巧?
李思纯:舞台艺术无论是歌舞剧、民歌剧、话剧,它的表达形式与散文、小说对人物性格的揭示、故事情节的推进,都有很大不同。我们写散文和小说,无论是场景描述、背景渲染,还是通过细节去展示人物性格、揭示人物内心世界,都更具体更直白。而舞台艺术,它的呈现方式根据需要而定,有些通过歌词、曲调展现;有些通过舞蹈的肢体语言和表情传达;有些通过对话讲述。更重要的是除了人物本身的表演,还要借助服装、化妆以及灯光、道具等等一系列东西,来映衬和烘托。所以写舞台剧要求综合性知识掌握程度更全面,涉猎范围更广,架构思维在合理想象的基础上更具有跳跃性。同时,对词和句的精准把握运用上,也要求更高。遣词造句的美感和阅读出来的感受,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编导、舞美设计呈现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