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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里逃生的“7·31”
2024-07-31  来源:本站原创

鲁琦Wyx安康新闻网

有谁一生中能够经历两次“死而重生”?我便是其中之一。我既经历了“弃儿重生”,又经历了“死里逃生”,特别是1983年的“7·31”洪灾,与同事屈善施一家人生死之交、患难与共的经历,至今仍让我刻骨铭心。Wyx安康新闻网

1982年7月,我被分配到安康地区教育局工农教育办公室工作。不久,屈善施从安康师专中文系毕业也被分配到这个单位。办公室在地区教研室大门口左侧的平房里,当时的地区教育局在大北街地区行署里面办公,新办公楼在地区教研室大门里面已开工在建。我报到后,被安排在单位平房的最里面一间,作为宿舍和办公室的结合体。屈善施来后,就和我住在隔壁。Wyx安康新闻网

善施是1956年出生,大我6岁。他是旬阳神河人,身材和我差不多,但比我魁梧一些。他的性格和我相似,待人处事都很实在。他是学中文的,文字水平和文学素养很高,是单位的大笔杆子,还经常在报刊上发表文章。他来后不久就结了婚,爱人江敏是一名老师,五里江沟人,和我是老乡,中等个子,长方脸,始终面带微笑,很和气、贤惠、干练、厚道。当时我是个单身汉,主要在教研室机关灶上吃饭,有时也会到单位对面的安康县委县政府机关灶上吃。因此,江老师有时会做好吃的饭菜,邀请我一起享用。那时我们烧的是蜂窝煤,我常常陪善施一起去东关或西关用架子车拉煤。Wyx安康新闻网

1983年7月下旬,安康的雨一直下个不停。7月28日,江老师预产期到了,善施借了辆旧自行车推着江老师去医院,我则帮忙打伞,并提着婴儿用的棉被和衣物等陪同他们。我们把江老师送到水电三局医院妇产科后,第二天,江老师便顺利生下一个男婴。善施很高兴,这天上午下班后,他让我帮忙带些东西到医院,看着小脸粉红的男婴,一个新的生命,我心里也十分高兴,我们之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Wyx安康新闻网

29日是星期五,下午我被抽到地区幼儿园报到,开始阅初中升中专考试试卷。30日中午阅卷休息时间,我又陪善施冒着大雨把她们母子俩从医院接回住处,下午又去阅试卷。从29日开始,雨越下越大,像脸盆向下倒似的。30日下午,安康县广播站广播要求东西二坝的群众开始转移。老城的人们都纷纷到大桥和城堤上看水势,31日上午,听去看水的人说,洪水快与大桥平了,我们仍专心地阅着卷子。Wyx安康新闻网

下午四点左右,广播通知,老城的老弱病残要在下午六点前全部转移到新城。当时的地区招生办主任张秀元当即组织我们阅卷的人员收拾试卷,把试卷往新城的盲哑学校转移,转移完所有试卷后,已快六点。此时听说,七点钟水要进城。招办张主任说我是单身汉,就不要返回老城,就在这负责看试卷,我想着江老师母子俩需要转移,就给张主任说要赶快回去帮善施转移她们俩人。Wyx安康新闻网

当我走在金州路上时,洪水已经淹没了我的脚踝,路上卡车、架子车、马车、自行车、背着提着东西向新城方向撤离的人群密密麻麻。我赶忙跑回住处,准备和善施一块转移她们母子俩时,凶猛的洪水已涌到教研室的大门口,出不去了。我们立即决定向主体刚起,门窗未装的地区教育局四层正在建的办公楼上转移。善施一手扶着江老师,一手抱着一床大棉被,我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抱着婴儿的衣物,把她们母子两人安顿在二楼楼口的第一间房子里。我们又回房里,善施把刚烧好准备给江老师炖的鸡及要用的棉被衣物收拾一起,我帮忙把蜂窝煤炉子一块搬到二楼,我又跑了两趟去我的房子把打字机、油印机、被子以及办公室的重要档案、账务资料、重要物品搬到二楼的另外一间房里,汹涌的洪水已涌入一楼,很快就把一楼淹没,我们赶紧把母子俩及重要物资资料转移到三楼。Wyx安康新闻网

此时,楼西边临金州路上平房的居民都站在平房的房顶上,一片救命声此起彼伏。我和善施迅速找到两块施工木板,一头搭在二楼楼道西边的窗口上,一头伸向平房的房檐上,临近窗口平房房顶上的一些人开始往这边爬。有三个人沿着木板爬,我们在楼道里刚拉进来,水就上了二楼,我们俩人又赶紧把母子俩人搬到四楼。瞬间,全城停电,周围一片漆黑,一片呼救声、哭泣声、洪水怒吼声!特别是对面平房顶上的人的哭泣救命声撕心裂肺,善施赶忙打着打火机和我一块找了一截基建弃绳,从三楼楼道西边的窗口呼叫他们,两个会水的游过来拽着绳子刚上了三楼,那一片平房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和“救命啊!”一声呼喊,瞬间被掀翻淹没,水也上了三楼,我们赶紧上四楼。此刻,没有了平房顶上人的呼叫声、救命声、哭泣声,只有办公楼后面教研室家属院楼上的人,向教研室办公楼楼顶转移的嘈杂声和洪水的翻腾咆哮声……Wyx安康新闻网

我和善施站在母子俩的旁边,呆若木鸡地望着他们,心里一片茫然。江老师一边望着憨憨睡着的婴儿,一边呆呆地期盼地望着我们俩,轻轻地问了一声:“水还在涨吗?”江老师的问话,把我们从木呆中惊醒,善施随即拿出打火机,我跟在他的后面扒着楼梯里面的墙,当时楼梯扶手还没安装,小心翼翼地往三楼下,凭借打火机微弱的光亮,看见水已涨到三楼一米多高,且还在涨。上来后,为了不让江老师害怕,就给她说水在稳着。大约晚上子夜时分,我们俩又下去看,发现水还在涨,离三楼楼顶仅有一尺左右了,我们俩又紧张起来,不约而同地说,上楼顶去扎排子吧。我们俩继续扒着楼梯里面的墙壁,直接上到楼顶,一眼望去,四周一片漆黑,黑得像锅底,没有一颗星星,没有一丝亮光,只能听见远处频频传来微弱的凄惨的“救命啊……救命啊……”的声音。随后,又有一些人上到了楼顶,谁也看不清谁的脸,即使是我们刚才救的那几个人,也是互不相识了。但在生死之际,大家的心却在一起,相互安慰,相互打气,商量着洪水上了楼顶的逃生办法。不少人的声音在颤抖、在哽咽,仍在十分恐惧害怕之中。Wyx安康新闻网

我和善施在楼顶和四楼各处,用脚探,用手摸,找了一些基建废弃的木板、木棒、绳子、铁丝,开始在楼顶扎木排子,扎一会儿,下三楼察看一下水情,扎一会儿下去看一下。先后四五次下楼察看,发现水一直稳在三楼,我们俩上吊的心稍微落下一点,便一口气把木排扎起,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里想,水要是上了四楼,我们就划木排把她们俩划出去。接着,我们又下去看,可能老天有眼,看在这个楼上有一个新的生命吧,水再也没有上涨了。Wyx安康新闻网

雨终于停了。一直逃命奔波,不知不觉到了凌晨大约四点多,又累又饿,加之下午也没吃晚饭,肚子饿得咕咕叫,好在善施给母子俩人的食物及蜂窝煤炉子,我们一直在搬移,特别是下午烧的那一只鸡,善施给江老师个鸡腿,她不吃,就给她冲了个鸡蛋,我们俩人就开始吃那只鸡。这是我一生中吃得最香的一次鸡肉,我们俩吃得饱饱的,打算天亮了把母子俩划到安全的地方去。Wyx安康新闻网

在黑暗中整整折磨了一夜,东方终于露出了亮光,大家都急不可耐地跑上楼顶。一眼望去,整个城区一片汪洋,只有一些楼房露出水面一两层,所有的平房都无踪无影。水面上到处都是漂浮物,人的尸体、动物的尸体和木头、树木等融为一体,由西向东漂去……震惊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第一次感受到了大自然的巨大威力,感受到了人类的渺小和生命的脆弱!Wyx安康新闻网

九点多钟,水已落下近一半。我们正准备用小木排把她们俩往出划,忽从邮局方向的楼顶上传来有飞机从空中投橡皮船和食物的喊声,我们俩就和楼上的人们在楼顶上等候救命物资。一会儿仰望天空,一会儿俯视着洪流夹裹着各种形态人的尸体和动物的尸体向东漂去,顿时眼前一片漆黑,大脑一片空白……Wyx安康新闻网

大约十二时,忽然,从东坝方向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一眼望去,东坝方向熊熊烟火,浓烟滚滚,遮天蔽日。顿时,四面八方的楼顶上,“地震了!地震了!水又来了!水又来了!”的吼声此起彼伏。楼顶上许多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Wyx安康新闻网

我和善施赶紧下楼看水,水已下落到一楼的三分之一以下了,我们下到水里刚好齐腰。我们就上四楼,准备把她们母子俩送到五里中学江老师的父母那去。善施背着江老师,我抱着小婴儿蹚着齐腰的水往大桥方向移动。下楼后在院子的洪水中,我用双手抖动着抱着婴儿说:“好轻呀!漂轻漂轻的!”江老师和善施会心一笑。在金州路,看见一位中年妇女趴在梧桐树的树杈上,披头散发遮住了面孔,双手仍紧紧地抱住树干,此时我的眼睛已经十分模糊麻木。齐腰的洪水,脚下沙石垫脚的疼痛也无感觉,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加快脚步向前移动。从东大街到大桥路水越来越浅,大桥路上水盖脚面,走到大桥上水位已落在桥下,桥上往出逃的人密密麻麻。忽然,听见有人高喊:“大家不要惊慌,不要跑了,是东坝油库失火了,离这里很远,不会影响大家安全。”听到这个消息后,我们便站在桥上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把凉鞋里的泥沙石抖了抖,便继续沿316国道而上。沿途也没有车辆,只有仓皇而逃的人群。走到刘家梁时,由于塑料凉鞋经污水的浸泡,走路就有些打滑,脚已磨出了血泡。刚好遇上一个向五里方向去的拖拉机,我们挡住后,说明了妇婴情况,师傅便同意把我们拉到316国道到五里中学的路口。下车后,我们又走了五六分钟到五里中学。大约下午四点,江老师母亲给我们做了米饭,炒了几个菜,这顿饭是我一生中吃得最香的一顿。Wyx安康新闻网

吃完饭,我想到我的班主任许老师住在五星街,不知什么情况,便到五里中学大门口西侧我的姨妈家,借了辆自行车骑回城里。到了许老师家,看见我的同学治忠也刚赶到,才知许老师和她爱人公老师,昨天晚上多亏一个梯子救了命。我和治忠把他们送到公老师的单位安康中学,治忠也在安康中学工作。刚好是暑假,他给我找了一间房子临时住下,这天晚上,虽然很累很疲倦,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Wyx安康新闻网

8月2日,明媚的阳光洒在洪水肆虐后的城市,一片狼藉。上午,洪水已全部退去,那时,也没有手机,我骑着借的自行车沿着金州路前往单位,沿途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街道两旁多处房屋倒塌,横七竖八的砖瓦、家具、木料和杂物堆积如山,电杆电线和行道树上挂满了塑料袋、被单和衣物随风飘荡,成片成片的淤泥散发着难闻的味道。特别是邮政局门前的大洼地,是城区最低处,形成了一大片积水,犹如一个湖泊,水面上漂浮着人和动物的各种尸体,积水的周围也全是人和家畜家禽的尸体。四周站满了寻找亲人的人群,空气中弥漫着阵阵臭味,成群的苍蝇在尸体上飞来飞去。一些寻找亲人的人难以忍受,有人恶心呕吐,有人撕心裂肺地号啕大哭……后来听说,这次洪水城区死了不少人,政府组织人员在香溪路路边、马坡岭等多处荒山荒坡上挖了大坑,解放军负责把这些无法辨认的尸体运往这些地方进行深埋,防止了疫情的发生。Wyx安康新闻网

我到单位时,一个人也没有。于是我来到单位后面的教研室家属院,帮助住在一楼的工农办主任田德友家清除淤泥。二哥从他工作的民主小学进城到处找我,直到下午才见上我,说母亲听到安康城洪水淹死了不少人,看我还没回去,就在他那儿不停地哭,让二哥下来找我。我就和二哥一起到他的学校同母亲见了一面,母亲让我回老家给父亲打个招呼,我说:“洪水暴发之前我们拼命一样抢出的东西需要看护,同事家和办公室的淤泥需要尽快清除,我又是年轻人。”我就给二哥叮嘱了一下,让他想办法给父亲带个信回去。第二天早上又赶紧进城,给三楼的同事朱启慧家帮忙清除。这期间,我每天都要到新办公楼看一下被抢出的东西。各家各户清除完后,开始清除办公室的淤泥。大约在八月下旬,便恢复了正常的办公生活秩序。Wyx安康新闻网

江老师家孩子满月时,当时单位的后勤总管朱启慧和我到五里中学代表单位看望慰问她们。吃饭时,善施就说为纪念“7·31”抗洪,孩子的名字就叫“屈抗抗”,这个名字不仅富有深意,也寄托了我们对未来不屈不挠、勇往直前的期望。我和他们一家人很有缘,水灾后,我们又住在地区教育局在盲哑学校建的灾民房的两隔壁。灾民房拆了建教育局家属楼时,在盲哑学校的大餐厅,临时砌隔着一人高的墙住了四家人,我们两家人又住在两隔壁,一家人说话各家都能听得见。教育局家属楼建起后,城里家属院教育上的人搬到盲哑学校里新家属楼,我们两家人又住在城里教研室的家属院里。后来,江老师让屈抗抗把我认作干爸,我的儿子乔乔把江老师认作干妈,使我们两家之间的亲情友谊更加深厚。Wyx安康新闻网

更有缘的是,2016年9月,我的二孙和善施的大孙同年同月在同一家医院出生,他的大孙大我二孙一个周。他大孙生下后,我和爱人去看望,因我二孙即将出生,故给小宝的红包上,我写下的原话记不清了,大致意思是,想当年有缘,死里逃生生死交,看今天有孙,同年同月同院乐,友谊代代传。当我二孙生下时,他们已出院,有缘真巧,二孙也就住在他大孙住的房间里。所以,他和江老师来看望时,他在红包上,写了一首《如梦令· 得孙乐》:“犹记当年共难,更喜同添猴孙。天生一对宝,同室同月同庚。福兮,福兮。堪比桃园情深。”我一直保存着,并将让后代们永远保存,永远记住这段惊心动魄、生死之交的历史和友谊…… Wyx安康新闻网

(责编: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