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十一”,北京白领苏女士从网上旗舰店抢了一条599元的羊绒裙,正喜忧参半地等着收货。便宜是便宜,但会不会是假货?以往多次买到假货的教训告诉她,“旗舰店”也不那么让人放心。
就在“双十一”之前,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强互联网领域侵权假冒行为治理的意见》,将网上销售假劣商品、网络侵权盗版列为重点打击对象。
互联网在带来丰富和便捷的同时,也因侵权假冒大量发生而让人头疼。在“互联网+”时代,怎样才能让“李逵”打败“李鬼”,营造一个开放、规范、诚信、安全的网络交易环境?
假货之伤戳痛了谁?
“我宁可输掉这场官司,宁可赔钱,我们会赢得尊严和尊重。”这是“双十一”前《福布斯》一篇文章中,阿里巴巴集团董事局主席马云关于淘宝“假货诉讼”的表态。
假货之伤,戳痛的不只是淘宝。
“十二五”期间,我国网络零售交易额规模达到27898亿元,同比增长2.6倍,超过美国成为全球最大的网络零售市场。而国家工商总局抽查结果显示,2014年的网购正品率只有58.7%,网络消费成为消费侵权案件多发领域。
跨境电商和“海淘热”正风起云涌,奢侈品假货也成“泛滥地”。奢侈品牌爱马仕CEO帕特里克•托马斯在接受媒体访问时说:“80%在互联网上以爱马仕之名贩售的商品是假货。”
4月,上海市查获全球最大规模跨境网售假冒“LV”品牌案件。这一犯罪团伙的销售网络辐射亚美欧三大洲,涉案金额高达上亿元。
业内人士称,互联网为造假披上更隐蔽的外衣,形成线上线下造假“一条龙”利益链:造假者、网上批发商、物流公司、实体卖家,整个过程分工明确,已初具公司化运作特征。
此前浙江警方曾破获一起跨越7省市、涉案总金额达6200万元的假冒安利案件,造假各环节就是通过网络“对上眼”的。公安部门侦查发现,作案者通过线下采购原材料灌装生产,然后在互联网寻找批发商,经物流公司将假货配送下家。
说到底,假劣商品戳痛的还是消费者。安利(中国)区域公关事务总监李君介绍,安利公司目前生产和销售数百种产品,由于不法分子造假手段不断升级,普通消费者根本无法一一了解每种产品的真假区别。
某些地方假货太多,导致一些消费者对那里的商品产生排斥。有些网购者一看鞋来自福建莆田就不买,于是售假者又发明了“异地上线”——将货物先从莆田寄到异地,再从这些地方寄到客户手中;而消费者能查询到的快递单号跟踪则是从异地开始的,而不是从莆田发出的。这意味着,消费者网购时,无论发货地点显示是上海、广州等国内城市,还是香港、美国、韩国等海外地区,他买的都可能是莆田的假鞋。在莆田安福市场,记者询问多家摊点,除邮政摊点明确表示不做外,其他大型物流公司摊点几乎都能帮助卖家异地上线,境外等一些地区还能走顺丰快递。一位业务员介绍,在美国上线要套单,可以在顺丰、联邦快递两家中选一家,需要一个礼拜到12天,价钱36元。
在安福市场一家名为58贸易的小店内,记者看到,几名年轻人正填写快递单,旁边放着“耐克”“阿迪”品牌鞋。打开鞋盒,里面装着这些品牌的流行鞋款,吊牌防伪标一应俱全,还有一个装有POS单和发票的塑料袋,POS单和发票都是英文,销售门店显示为香港铜锣湾、钻石山等。
怎样解开网络侵权之结?
假“李逵”也使两把板斧,左手是假货,右手则是侵权。
北京老中医丁义明就中了侵权的招。最近,一位从网上购买“发密宝”生发产品的消费者,从南京找到丁义明家里,见面就骂“骗子”,说自己被骗了3000多元,就因为买了丁义明的专利产品。
这种“骚扰”不是一次了。几年前,丁义明研制出防脱发配方,获得了国家专利证书,但未及时缴费,导致专利过期。他的发明根本没有量产,一些公司却声称得到他的授权,开始售卖假冒防脱发产品。受害消费者找不到造假者,就把怨气都发到了丁义明身上。
“自己一辈子的心血被人假冒,还被说成骗子。”想起这些遭遇,老人就感到心寒。
近年来,从韩寒诉百度公司侵权案、哥伦比亚等知名名牌对多家电商网站的侵权诉讼案,到百度杀毒与360安全软件之间的商业诋毁案,侵权涉及著作权、商标权和不正当竞争等多个领域,互联网侵权屡见不鲜,且上升态势明显。
据北京市海淀区法官曹丽萍介绍,自2009年以来,海淀法院网络知识产权案件每年以30%左右的速度增长。今年5月1日起施行立案登记制后,增幅达到近70%,前十个月已受理各类知识产权案件超6000件。
北京知识产权法院院长宿迟认为,互联网一方面使知识产权侵权形态多样化、隐蔽化、动态化,另一方面使侵权行为的认定、证据的取得、法律适用等面临着新的难题。在去年底的“2015春夏上海时装周”上,国内新生代服装设计师张娜创作的服装设计受到好评,没想到,今年夏天北京、上海多地知名百货里就出现了她的“山寨”版。迫于无奈,她对相关公司提起诉讼,开始漫漫维权路。
从收集证据到发律师函再到真正进入诉讼程序,张娜至今已花三万多元,还付出很大的精力自证清白。业内人士分析,她打这场官司,仅一审就需要至少半年时间。
各方联动,剑指“毒瘤”
对于网络假冒侵权这一“毒瘤”,打击从未停止。
今年5月,国务院发布的《关于大力发展电子商务加快培育经济新动力的意见》提出,保障电子商务网络安全,确保电子商务交易安全,预防和打击电子商务领域违法犯罪。近日下发的《关于加强互联网领域侵权假冒行为治理的意见》,提出了更明确的打击目标。
全国打击侵权假冒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柴海涛介绍,农资、食品药品、化妆品、医疗器械、电器电子产品、汽车配件、装饰装修材料等关系到消费健康安全领域领域,成为打击整治的重点。
记者了解到,在监管方式上,除了线上线下治理相结合,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移动互联网等新信息技术已引入互联网打假;域名属地化、IP地址精细化管理和网站备案管理,推行网络实名制,推广使用电子标签等新措施,已全面展开。
商务部、工信部、工商总局、质检总局、食药监总局、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等部门纷纷加大对网络假货侵权的打击力度,今年上半年被处置的违法违规网站达172个。
在这场打假战中,企业也纷纷从幕后走向前台。
阿里巴巴集团因假货而一再卷入舆论漩涡。鲜为人知的是,这家企业里,专职负责打假的员工已超过2000人,去年打假投入超过10亿元,删除的链接总数为1.3亿件,其中权利人投诉删除1200万件,公司主动发现并删除1.2亿件。
阿里巴巴安全部资深总监王明强表示,除根据消费者投诉举报打假外,阿里正通过阿里云大数据处理平台等来提高打假效率,目前已达到实时分析数据每秒1亿次的速度。通过分析识别具有售假风险的“高危”用户,及时反馈给行政执法部门,联手打假。
截至今年8月底,阿里巴巴集团共向浙江省“双打办”推送售假线索1143条,共破案244起,抓获犯罪嫌疑人516人,捣毁窝点344个,涉案案值近15亿元,共涉及百余个国内外知名品牌。
如何突破网络打假难题?
网络打假,难!
“互联网领域侵权假冒隐蔽性强,具有线上线下、环节、区域之间融合的新特点,对传统监管方式构成挑战,已成为一个世界性难题。”柴海涛说。
“网络打假难,在于很多时候你不知道你的对手是谁、在哪里。网店即使实名登记也未必是真名,填写的地址也可能虚假,让工商部门无从查起。”中国电子商务研究中心分析师方盈芝表示。
“打开网店,数百件写着uma wang的衣服,没有一件是真的。”原创设计师品牌uma wang的设计师王汁说,维权成本太高,自己已经到了眼不见心不烦的地步,只能不去纠结维权。
网络商业模式日新月异,法律常滞后于技术的发展。不管对企业还是执法部门,都常会面临缺乏可参考规定的难题。
不容回避的是,一些知假买假的消费者助长了侵权假冒的气焰。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一个例子:北京一位王女士花1000元买了个假的巴宝莉(Burberry)手提包,划伤后拿到正品巴宝莉柜台去修理,店员真就给修复了,根本没看出来这是个假货。
这位女士并不因买假货而苦恼,看见柜台上“同款”正品标价近一万元,她反倒“偷着乐”。“正品价格太贵,赝品价格只有正品的十分之一,又不容易被人看出,起码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
正如京东集团CEO刘强东所说,“如果有一天从假货身上得不到任何利益的话,假货早就终止了。”
上海市商业经济研究中心首席研究员齐晓斋认为,消费者应提高自己的保护意识,不能知假买假,为虎作伥;相关部门和企业也应给予消费者更多产品辨伪的宣传。
“线上打假主体多、力量散、效果微问题突出。”浙江杭州市质监局局长邵新华建议,尽快扩大电商平台和执法部门打假合作,推动主要电商平台建立信息通报制度,实现电子商务投诉举报、违法案件相关数据的互通及执法协作。
中国政法大学教授来小鹏认为,要加快电子商务立法,研究制订电子商务平台与网上经营者侵权假冒责任划分的相关规定,制定统一编码的电子商务交易产品质量信息发布规范。
“针对利用微信、微博售假等新问题,需推进信用体系建设,发布失信企业‘黑名单’。”柴海涛说,去年以来,商务部推动行政处罚案件信息公开,正着手建立全国侵权假冒“黑名单”数据库,将适时向社会公众提供查询服务。(记者于佳欣、高敬、周蕊、赵文君、商意盈、熊琳、张遥、张逸之、邰晓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