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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没吃过的油糍儿,是一代人的早点记忆。多数老街,都有一个熏黑的铁炉子,一口盛满菜油的双耳铁锅,一对卖油糍儿的老年夫妇。铁炉子旁,整整齐齐码着一捆柴,金黄的火焰贪婪地舔着锅底,干柴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爆出耀眼的火星。
我们这一群孩子,攥紧了手里的一角钱,贪婪地望着铁锅,煎好的油糍儿像一轮轮中秋圆月,金黄的油一滴滴落入铁锅。一锅油糍儿,是一个晚上的劳动成果。要磨米浆,加糯米,豆渣,葱,姜蒜。油要磨坊里的正宗菜油,清亮,没有沉淀。
我们曾无数次瞪大了眼睛,看着白色的米浆在铁勺里冒泡,发出“滋滋”的响声,一股奇异的香气随之飘散,不一会儿,米浆就变了颜色,一个金黄色的油糍儿就像一枚金黄的勋章,被长筷子夹着出了锅。做得好的,外焦里嫩,油而不腻,边缘厚中间薄,葱蒜香气四溢却不焦糊。
农村那时候并没有早点,飘着雪花的街道,只有头发花白的老人和火光熊熊的火炉。远远地看见那火光,心里便暖和了,即使没有钱买,能站在炉子边烤烤火也是极快乐的。老人从不呵斥我们,总是笑眯眯地把炉门让开,让我们烘烘冻僵的手。
老街上的这对老年夫妇,靠炸油糍儿的手艺养活了四个孩子,还开了一家店铺。后来有一对中年夫妇眼馋,在另一个街头摆了摊子,学了老人的手艺去炸,但味道总是不同,不是炸焦了,就是油糍儿太薄,两个人坚持不了几天就收了摊子。
那对老年夫妇在一个下雪天去世后,炸油糍儿就永远从老街消失了,他们花白的头发和炸油糍儿的手艺也消失了。他们的儿子带了老两口一辈子辛辛苦苦挣的钱,去城里买了房子。能记得那个温暖的火炉的,和焦香的油糍儿的,大概只有我们这些早起上学的孩子吧!
也许是因为早起的冬天,最容易辨别出温暖。黑暗中燃烧着的松树枝,火光爆裂的欢乐响声,老人慈祥的脸,一双劳动的手,永远留在记忆里。
后来我走过很多城市,吃过很多种早点,那种纯粹的菜油香味和米浆香味却只是老街才有。
我一直很诧异老人一辈子节俭,靠炸油糍儿一角一角攒起的钱,儿子却大手大脚。后来又渐渐释然,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快乐,以劳动手艺创造出的快乐和消费的快乐是不同的。而吃过了地沟油以后的我们,怀念的不仅仅是那些记忆里的食品,还有记忆里奢侈的温情和奢侈的真。
作者 王娅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