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潘新日
许久没有那么忙过了,天一亮,父亲就喊我们起床,拾粪的拾粪,积肥的积肥,犁田耙地,忙得不亦乐乎。
一年之际在于春,村里人最看重的是春耕的日日夜夜。当家人打开门的那一刻,小村便忙碌起来,刨麦草、整春田,大人小孩都不闲,都有忙不完的活。
记忆里的春耕是快乐的、热闹的,人欢马叫的,从村子这头到村子那头几乎没有闲人,老人们在家里做饭,炊烟绕着村庄,婷婷凫凫的,伴着野外的春雾朦胧了吆牛调和劳动号子,露水打湿了弯曲的民谣,土地之上,劳动快乐着村里的每一个人。
我最害怕拉着架子车到地里送粪,土路虽高低不平,但也不算费力气,最吃力的是到了铧子田(刚犁过的地),也不平整,一架车粪拉起来十分吃力,两条腿酸得挪都挪不动,拉几步就停下来喘几口气,感觉心都快跳出来了。一天下来,虽然只是阳春四月天,上衣竟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挖塘泥、铲草积肥、拾粪一股脑的农活都在此时成为小村的主题。大人们满身糊满臭泥忙着把池塘里的淤泥担到麦田里,麦苗开始拔节,这些泥巴是用来压根和提肥的。野外的青草伴着春风慢慢长了出来,一片一片低绿像流动的云,如果把它们铲除,放在粪池里和土家肥一起沤,秋后肯定是最好的肥料。还有那些散落在村子外边的动物粪便,都要捡了,堆在一起等待发酵后,拌上土当做肥料用。这样的肥料,如果用在瓜地里,瓜会很大很甜;如果用在庄稼上,庄稼会提高产量。
那时候,村子里有很多牛,家家户户都有,最多的家庭养了好几条,有黄牛,也有水牛。不耕地的时候,大人们会让我们去放牛,田埂上青青绿绿的草都是刚长出来的,嫩嫩绿绿的,一兜一兜的,牛最爱吃了。我们骑在牛背上,看着大人们在田地里劳作,心里惬意极了。
清明前后泡早稻,谷雨前后插满秧。这是我们老家的俗语,大人们都在犁田耙地,准备一场千年不变的农事。这个时候,我喜欢跟在大人身后,看着明亮的犁铧掀开了尘封一冬的泥土,就像掀开一个个明亮的日子,蚯蚓被连根拔起,有的被犁铧划成了两段,露在外面,见到了春天的阳光,感受到和煦的春风,感受到了复苏后的疼,它们都拼命地挣扎着,企图尽快站进泥土里,蠕动中,挣扎中又冷不丁被新翻的泥土盖在了下面。
可以闻到新翻的泥土气息,清新的,淡淡的泥土芳香。赤着脚在湿湿的土地上奔跑,脚底软软的,细细的,凉凉的,踩在上面十分舒服,就像踩在细碎的面上。偶尔,也会碰到砖块或石子,硌得脚心直疼。这时候,弯下腰,捡起来,扔到旁边的池塘里,冷不丁“咕咚”一声响,惊得池塘里觅食的鸭子展开了翅膀,在水面上飞起来,双脚拉出两条深深的水痕。
夕阳西下,该是归家的时候,大人们从四面八方牵着牛,扛着犁回到家里,小径幽幽,余辉拉着长长的影子,拖着疲劳和辛苦让村子活了起来。
这就是春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