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候慷
一九九二年春,三爸被爷爷的一封家书,从部队招回。爷爷给三爸的家书很短,是写在一张孩子的作业纸上的: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村里穷,众人盼,需有领头人,见信归。那一年,三爸三十岁,他放下部队的大好前程,听从了大山的呼唤。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三爸所在的大垭村,穷是村里唯一的代名词,正如当地民谣所唱“竹背篓,煤油灯,出门走路用棍撑。光石壳,干石梁,山上看不见几棵树,地里长不出几根葱。牛拉碾子,人推磨,冬守火炉,夏望星。”土地的贫瘠,吃不饱肚子的辛酸,只能在民谣里宣泄,村里人为了摆脱贫困,想尽千方,吃糠咽菜也要让孩子考学,当兵,或出门学手艺,有的干脆送子到外乡当上门女婿,时刻不在想着逃离。
三爸是村里第一个当兵,有出息的,也是全村的盼头儿,家里人盼着三爸,村里人更盼着三爸。村里那些有声望的老人,合着让爷爷写信给三爸,要三爸回来。
从部队退伍回来的三爸,被村民们推选为了村支书,徒步在村里的沟沟峁峁,他默默在心里构筑着一幅改善山区面貌,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的蓝图。
“如果能把山里未改造的角边地和相对水土厚实平坦的荒山进行集体开发,那么来年肯定有个好收成,村里人也就能吃饱饭了。”三爸组织乡亲们召开会议,并制定了“五个统一”的余粮计划。对边角地,荒山地实行一架粱,一面坡,一条沟的土地统一规划,统一放线,统一组织上劳,统一质量标准,统一验收的方案进行整合,先试点,然后在全村整体铺开的思路进行。一料庄稼下来,治理好的土地、农田,比往日广种薄收确实增收了不少,乡亲能吃几个饱肚子了,但要有余粮,还得铆足了劲大干特干。三爸随即动员,将全村男女老少发动起来,家家领任务,组组摆战场,连续三年的修地,造田,土壤治理,上千余亩的梯地,梯田呈现在乡亲们面前,实现了人均一亩基本农田的目标。
看着家家木柜里都有能吃到来年收成时候的粮食,三爸喜在心里。但并不满足。他认为治贫,还必须先治愚。村里孩子到了上学的年龄,大都在家放牛、放羊,村里原有的村小,破败不堪,教室紧张,老师稀缺,更不用说教学质量了,有的家长把孩子转到十里以外的外乡,外村去上学,走读距离远,孩子多是早上点火把,晚上盼月光,寄读经济条件不允许,孩子大多不愿意去,不少孩子不愿上学,或上到一半就辍学,三爸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总不能让村里的娃成为新一代文盲吧!他下定决心,再难也要重新建村小,让孩子们都有学上。
村里人为用钱煎熬,三爸作为村干部为完成税费任务犯难,集体空无一文,乡亲们穷的叮当响,哪里还有钱重建学校,就算教室建好了,有老师愿意来任教吗?无数个问号在心里打鼓,三爸站在荒凉的山上,仰望苍天。难道因为穷,就要让孩子们再走我们的老路?三爸心里暗暗思忖,绝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于是奔走相求,发动乡亲们从牙缝里抠,跑到乡里,镇里,市里争取支持。三爸每次去城里办事,住的都是大通铺的旅社,吃的都是自带的干粮就着开水,没黑没明的跑,这也给他日后患上严重的胃病埋下了祸患,他不厌其烦的干事创业精神感动了乡亲们,也感动了时任领导,区政府在干部教师工资不能保证的情况下,拨款两万元给予建校援助支持。
十一间石木结构校舍顺利落成,上级又分派了五名教师,宽敞明亮的校舍不仅保证了本村学生就读,还解决邻近四个村的学生就读问题,村民们纷纷竖起大拇指说:“侯书记为村里办了件大好事啊,给了孩子们的未来!”
2005年秋,三爸因胃病离世,十多年过去,如今村里人生活早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乡亲们再也不用为吃穿发愁,村里也盖起了气派的新学校,旧有的小学已成尘土,似乎已没人能记起她原来的样子!但回望远山,分明还能看到三爸在那沟沟壑壑,大山深处,奔忙疾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