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旭
秋天来了,越过风雨,悄悄地为安康上色,清晨的太阳渐渐地泛起白光,透着一丝清冷,不像以往带着艳热的黄色。立秋后的某个深夜,雨淅淅沥沥的,敲窗的声音很温柔,比起夏雨的“浓妆艳抹”,它更“素面朝天”些,显得有点寡淡,不过也别有一番美感。
春夏秋冬,寒来暑往,时间总是不停留,带着一朵迎春花、一颗烈阳、一片枫叶、一场飘雪,循环着、轮回着,一遍又一遍,就这么一步一步走来了。
它走得到底有多快呢?快到盛夏时屋顶满是硕果的葡萄架,现在只剩那些被马蜂啃过的,晒得皱巴巴黑黢黢,细缝里还藏着灰;快到爸爸额头的白发又多了几缕,灰白相间,皱眉时形成的“川”字越发得深了,眼袋更像小水袋,一笑都把眼睛挤成一条缝;快到妈妈看消息都要离远些才能看见,三眼皮因松弛而塌下来,挂在眼角,挡住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快到嫂子的肚皮像吹气球一样鼓起来,妊娠纹虎视眈眈,蓄势待发……
更快的是上次见奶奶时,她的脸看着还算饱满,再见到时已经被病痛折磨得瘦到皮包骨头,太阳穴附近和脸颊都已深深凹下去,只剩下薄薄一层皮耷拉着,很像蒙克《尖叫》里的人物。脸上沟壑梯梯坎坎,纵横交错,一点也不比地上的沟壑少。其实刚做完手术时,她还很有精神,能吃能睡,经常是白天睡饱了晚上开始闹腾。那时为了避免她得床褥疮,天天要给她擦身体,我跟她唠嗑时她还能接上几句。原本想着下次见到她时,她应该能站起来了。可世事无常,老人在疾病面前根本无力抵抗,一个小病就把之前兢兢业业的照顾毁于一旦,最终迎接我的是躺在床上、穿着纸尿裤的她,两眼混浊无神地望着我,叫不出我的名字,也不知道我是谁。我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了很久,告诉她最近拍了什么照片写了什么文章,笑着说她毛毛刺刺的脑袋像颗猕猴桃,再光一点就是卤蛋了。但其实那时心里就跟下了一场雨一样,又湿又闷,总觉得我还没长大,我所在乎的人都已经这么老了。
太快了,真的太快了,时间没有给我一点缓冲的余地,好像昨天还在青春洋溢的20岁,宿舍熄灯前还在和舍友热切地讨论明天到底吃煎饼果子还是烤冷面,结果睁眼一看,大梦初醒,已经到了26岁,顶着黑眼圈满脸痘,老老实实坐在办公室噼里啪啦地敲键盘。小时候每天学习新的东西,觉得时光悠长,现今在规律无惊喜的日子里待久,反而觉得时节如流。
更重要的是它一年比一年快,对我也一年比一年重要,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我身上留下深痕。这有点像掉头发,一根根掉并不觉得多,但架不住积少成多,集腋成裘,等到露出锃亮的脑壳,才悲从中来。然而过去的时间都是独一无二的,在别人更新换代期间,我也不知不觉完成了自己的更新换代。
窗外的阳光一层一层地落在新的旧的叶子上,明明暗暗的,知了也不再卯足劲地叫了,时间又带走一季,秋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