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平安
我的窗外流淌着汉江。江心，有一片菱形陆地，说它是岛吧，又太小，长不到一公里，宽不过二三百米，高出江面正常水位不到十米。也正是因为它太小，至今都没有一个官方的“名份”，只有民间亲切地称它为“江心岛”。
虽然与闹市区近在咫尺，但因为它四面环水，人迹罕至，就成了一个“独立王国”。夏秋时节，汉江暴发洪水，奔腾而下。雨过天晴，洪水退去，泥沙便沉淀在江心岛连片的石头上，久之，泥沙上面长出了小草和小树。有些年份，汉江少发洪水，甚至不发洪水；有些年份，即使发了洪水，也不够大，水位也不高，淹没不到小岛上，这就给了小草和小树的成长提供了机遇。生长在这里的小草和小树，都知道自己的处境，如果不努力，不拼搏，就无法生存。于是，它们把根扎进泥沙时，伸进石缝里，艰难地寻求着生存的希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小草成了气候， 小树成了林子，它们成了城市的风景。
其实，林子不大，也不繁茂，最多的是柳树，因为它最易成活，相对那些贵重又娇气的苗木来说，它是典型的“贱货”。春天，嫩叶初发，春风撩起柳树鹅黄色的辫子，任它随风飘舞。小草在春风中醒来，争相钻出地面，惊喜地打量着外面的世界。小岛上，除了偶尔有游泳队队员临时登陆小憩外，基本无人涉足。因而，在鸟儿们的眼里，小岛就是它们的“百草园”，是它们“世外桃源”，它们可以在林子里自由恋爱，尽情狂欢。最多的是水鸟，而水鸟中最多的又数白鹭。这里近水，近树，近鱼，天高水阔，又无外敌干扰，是白鹭理想的家园。白鹭体白如雪，身轻如燕，常在江面或江边觅食，或飞来飞去，自由翱翔；或闲庭信步，悠然自得。吃饱了，它们就会结队飞行在小岛的上空，或滑翔，或低旋，成了一道人见人爱的风景。此时，天空如飘细雨，江边若有钓翁，你一定会想起张志和，想起那首风流千古的《渔歌子·西塞山前白鹭飞》。
夏秋时节，汉江流域迎来多雨季节，要么骤降暴雨，要么阴雨连绵，汉江一改往日温柔的性情，变得暴躁起来，江水暴涨，摧枯拉朽，雷霆万钧，势不可挡，一江碧水摇身一变，成了黄河。随着水位的升高，洪水一点点地吞噬着小岛，渐渐地，洪水淹没了整个小岛，只留下了岛上的树坚强地在水中摇晃。它们或露出半截身子，或仅仅露出树尖，任凭肆虐的洪水蹂躏着它们弱小的身躯。更为可怕的是，小岛上游几百米远的地方，有一座电站大坝，为了调节洪峰，水坝会不断加大泄洪量，岛上的树便会全部被洪水吞没。雨过天晴，洪水渐渐消退，小岛也渐次显露出来。这时的小岛，伤痕累累，面目全非。那些草，像霜打了似的，奄奄一息地挣扎着；再看那些树，有的被连根拔起，有的树断枝折，惨不忍睹。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虽然被洪水摧残得伤了、斜了、偏了，但绝对不倒下，草尖和树尖都向着洪水流去的方向，像是在示威，也像是在艰难地站起。它们在江风中抖落身上的泥沙，在阳光下挺起坚强的脊梁，用受伤的根，拼命地吸收着水分和营养，然后长出新叶。没过多久，人们惊奇地发现，小岛上的草和树又活了，又绿了，它们又成了小城的风景。
我向来认为，好的风景，不仅要能悦目，还要能悦心，要能美化和震撼人们的心灵。其实，小城的风景很多，三A、四A级景区有多个，官方和民间的“八景”、“十美”则更多，但都没有江心岛的一席之地，它只是偶尔进入城市风光片、宣传片、摄影集、散文集里。然而，小岛似乎并不在意，仍然淡定平和，与世无争。它虽然是无人管护自生自灭的“弃儿”，但在绝境中，在逆境里，它不等不靠，自强不息，与天斗，与地斗，与恶劣的自然环境斗。它以优美的自然风光美化着城市，以积极向上的精神鼓舞着人心，用独特的外在美和坚忍的内在美，赢得了众人的敬仰。它坚强不屈，奋力抗争的精神，成了小城不朽的风景，也成了小城人的精神象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