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雪萍
晨曦破晓，霜叶苏醒，空气还有一丝微凉，老妇人沏一杯清茶，踩着健步鞋，便开始晨练巡山。这是她参加工作，离开故乡30多年后，选择独居乡下的日常。
这是一条山坡里的溪涧，荒野之中普通的像它的名字一样无名，就叫小河。它蜿蜒曲折流动在凤凰山南麓，信步于两边葱茏巍峨的山峦间。峰回路转，水流行近洞子崖，快到两山连接处，两片形如斧劈的大石，生生把一涧溪流夹聚在掌中，俗名马槽，潭深数尺，长约5米，窄处仅容一人，碧绿如玉，似绸缎光滑亲肤，游弋其中享受夏日纳凉的人，像抬头摆动的水母，舞姿翩翩。
涧流的柔美，在于从乱石堆下悄无声息地流动，至洞子崖两山对峙一尺有余，清冽透明，一股溪流漫过石道，从拱桥石孔中奔泻而出，腾空而起，像团棉絮的云朵，撞击在嶙峋的石头上，发出轰鸣的水声，晶莹四溅如欢快的少女，活泼俏皮。相传，乱石遍布，飞流直下的峡谷中段有一块四尺见方的念经石，百年前有一位李姓道长，会些拳脚功夫，能攀上无处着脚的险境，端坐于此，念经打坐。在修建十天高速凿山架桥时，76米高的贾家沟口立交桥附近，曾经有人在山腰奇遇一副棺椁，当地人说那是李道长的徒弟，遵从师傅生前遗愿，安葬先师于此。
逆流而行四五里，视野豁然开朗，溪流冲出一片开阔地，俗名贾家沟。石垒的梯田依山而建，竹林深处，三五人家，鸡鸣狗吠，这一段小河舒缓，悠扬。在这个季节，几乎听不到水流的声音，偶尔水面上打转的落叶，没有飘零的萧瑟，那是小鱼的嬉戏和浣衣女的荡涤。
10点许，妇人散步返回小河，在三口锅，亦名饮马池稍做休息。据说水中间有三口形如斗状的石窝，上圆下尖，“水无常形器有形”在这成了一道风景，历来走秦楚古道的背盐人，都喜欢在此歇脚喂马。最神奇的是，撒一把谷壳子在河床上的漩水涡，几个时辰后会从六七里外的金锅滩漂上来。传说，金锅滩地下有一条暗河，暗河迄今都是人们的猜想，但20世纪60年代，横跨小河上方，靠山开凿了一条南河堰，却至今发挥着水利作用。
如果说三口锅是水的传奇，南河堰则是抽刀断水水更流的江湖。南河堰依南山坡脚和月河遥遥相望，自西向东而行，在月河口汇入汉江。河南乡越南村的地名，曾经是行政划分时，坊间一个笑谈，寓意越岭关之南，月河之畔。小河穿行而过这个村庄，汇入东西走向的月河。形成“T”字形。
离水近的地方，连风都有了形状。月南村有两口堰塘，一大一小。大的十亩堰塘静静躺在百年老皂角树下，冬日午后的阳光慵懒地照在水面，像抚摸婴儿的脸庞，温柔又淡淡的欣喜。水面上荡漾着记忆的涟漪、倒映的青山、翩翩起飞的白鹭、圆弧夹道的绿阴，风光尽在不言处。
午后，老妇人种菜，养花，看书。一个人的日子，水软山暖。远离城市的喧嚣，更无人事的烦扰，历经山水，偏于一隅小院。人若如清水，内外澄澈 ，熬煮坎坷，蒸腾岁月，净炼杂质，便能哼着欢快的小曲，填涂爱意，搅动生活的浪漫。
小河流淌，依旧年复一年，不知疲倦。它浑然不知，自己的生命已经成为某人的情愫。上善若水，是说水能包容一切，就像岁月能磨平人的棱角，也会拿掉挡路的石碣。
水，有各种形态。成云结雨，化为有形;无影无踪，飘忽于天地，是第七种境界，宁静致远。前六种分别是:百折不挠、聚气生财、包容接纳、以柔克刚、能屈能伸、达济天下。
居平凡可安详，赶潮流能浩荡;细琐屑于晦中，亿万物以时日;结厚冰而冷却，后沸腾而涌动;遇不平则咆哮，处池塘则坦然……
怎样回顾自己这一生?妇人从16岁在贾家沟当生产大队会计，下乡驻队，住农民家，吃百家饭，1983年被选派为县长，后在金融系统干了几十年退休。生活淡然如水，一直觉得这辈子走过的路，吃过的苦，想过的人，都是一辈子的劫，就像水是一种状态，抑或是一种命运，不问流向。水样流动的静美，慢慢浸润了柔肠，百转千回的纠缠都释怀在一方水土，终究叶落归根。
水至，文至。妇人合上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