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陈绪伟
沈兼士19岁时,就读于东京物理学校,适值章太炎先生旅居东瀛,遂拜其门下,称弟子,并与周氏兄弟相交。归国后,执教嘉兴、杭州。1912年到北京,其三兄弟先后执教北大。兼士先生主要讲授文字学、《说文解字》等课程,并于1915年编述了《文字形义学》。1917年,浙籍同乡蔡元培接任北大校长,大举改革,聘用新人;沈氏兄弟与蔡元培有桴鼓之应,深得蔡氏器重。蔡元培曾回忆:“北大的整顿自文科起。旧教员中如沈尹默、沈兼士、钱玄同诸君,本已启革新的端绪。自陈独秀君来任学长,胡适、刘半农、周豫才、周岂明来任教员,而文学革命,思想自由的风气遂大流行。”
1919年,五四爱国运动爆发,沈兼士加入了北京大学的游行队伍,与学生们一起高举彩旗。1922年,沈兼士主持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他带领学生及同仁将久积凌乱的故宫清代档案整理出来,受到蔡元培先生的高度称赞:“有功史学,夫岂浅鲜。”也就是这一时期,他成功地阻止了文溯阁《四库全书》的外流。国宝免遭劫难,沈兼士立下大功。在1925年“女师大风潮”中,沈兼士会同鲁迅、马幼渔、钱玄同等人发表了《对于北京女子师范大学风潮宣言》,声援女师大同学的斗争。鲁迅曾慨叹:“南北统一后,正人君子们树倒猢狲散,离开北平,而他们的衣钵却没有带走,被先前和他们战斗的有些人拾去了。未改其原来面目者,据我所见,殆惟幼渔、兼士而已。”(《两地书》)
抗战开始后,沈兼士在北京辅仁大学执教,与同人英千里(英若诚之父)、张怀等秘密组织“炎社”进行抗日斗争。这些人的抗日行为,最终为敌宪所闻,侦骑四出,并被列入黑名单进行追捕。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沈兼士于1942年12月16日微服潜出北平,辗转到了重庆,于中央大学师范学院任名誉教授,直到抗战胜利。抗战胜利后,他被政府任命为教育部平津区特派员,负责接收敌伪文化教育机关。其后复任教辅仁、北大二校。沈兼士在抗战中的表现,充分体现了一个民族志士的正气与大节,可圈可点。他的学生,后任台湾辅仁大学教授的李维曾这样评价他:“自古风流蕴藉,最擅佳名,惟世间究有几人如是,殊难言之,虽然,先生固真名士。”
沈兼士于1947年8月2日因病逝于北平。在他的追悼会上,金息侯先生亲笔撰写挽联:三月纪谈心,君真兼士,我岂别士;八年从抗战,地下辅仁,天上成仁。这如实地概括了沈兼士坦白厚道、济世爱国的一生。
语言文字学大师
谈到国学,国人无不感叹:兼士先生是现代著名的语言学家,他为汉语语源学研究做了杰出的贡献。贡献在于:首次提出了一些关于语源学的基本概念;在研究中提出了一些重要理论;就如何研究语源学提出了相应的方法和步骤。
兼士先生早在北大任教时,就讲授文字学、《说文解字》等课程。他被选为“国语统一筹备会”会员,“汉字省体委员会”委员,“增修国音字典委员会”委员。所著《文字形义学》《广韵声系》《段砚斋杂文》颇多精义。比如,他的说文解“士”字,即为:“士至于道”是传统“士文化”核心价值体系的根基所在,人格独立客观上成为士之为士的第一要义。对于与道相违的“无道”社会,士人必然要对之进行无情批判。道的“人间性”客观上要求士必须“经世”,这突出表现为士人对社会政治生活的高度关注与参与热情。为了保证道的尊严,士人又必须高度注重自身的精神修养。以身载道、人格独立、批判精神、经世传统、注重修身,这些文化价值共同构筑了传统“士文化”的核心价值体系,也成为传统士人的理想人格范型。因而,这种独特的“知识人”文化传统于今天仍然彰显出不可忽视的强大精神能量。后人所编《沈兼士学术论文集》,也以文字学方面的文章为最多。
从《沈兼士学术论文集·出版说明》可以看出,兼士先生“一生以主要精力从事文字训诂之学,在探讨终结传统的训诂学理论方面,做出了显著的成绩,特别是他就‘语根字族’之学所做的一些研究,爬梳搜剔,创获甚多,当时曾受到学术界很高的评价”。他最早从文字发展的角度来研究汉字,认为汉字源于图画,提出了“文字画”“初期意符字”等重要概念;他还注意从形音义等不同角度研究汉字特点,在字形方面,主张用“字体最小分子”的方法研究汉字的形体规律,成为汉字构形学的萌芽,在汉字音义关系方面,突破了前人“音近义通”观念的局限,对“义同换读”的特殊现象做了详细的论述,解决了许多繁难问题。包括对汉字的形体结构及六书理论的研究,对音韵学的研究,对训诂学的研究等,尤其是对“语根字族”——同源词的研究,曾受到学术界很高的评价。蔡元培、郭沫若、杨树达、陈寅恪、魏建功、吴承仕等都曾与之切磋。沈兼士先生的著述收于《段砚斋杂文》《沈兼士学术论文集》。许嘉璐先生评价沈兼士的“语根字族理论”有三长:一是摆脱旧学的就事论事,力求语言演变规律的总模式;二是方法系统而自觉;三是既重归纳、实证,又充分思辨、大胆演绎。
著名史学家陈寅恪曾说:“凡解释一字即是作一部文化史。”(《沈兼士学术论集》202页,中华书局,1986年)这句话揭示了汉字内涵的丰富性。远在六千年前,我国的文字便已经滥觞。在汉字形成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要受到当时文化现象及观念的影响;在汉字发展的过程中,随着社会物质生产的进步、文化现象和观念的转变,一大批汉字又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因而,根据汉字的结构和内涵,我们可以窥见中国本土文化的特色。
文献档案学拓荒者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北京大学教授沈兼士主持整理的清代内阁大库档案,是中国近代史料的四大发现之一。他提出并论著文献档案学,为学术界开风气之先。
众所周知,辛亥革命后,清廷内阁大库档案流散,史界、文化界学者痛心疾首。1921年,沈兼士得知清廷大内档案还残留了62箱1506袋,随即请北大校长蔡元培致函教育部,把这批档案移交给北京大学,作为明清史料整理研究。教育部同意后,他在北京大学成立了清内阁大库档案整理委员会,组织史学系、国文系师生进行科学整理,经过3年多的努力,共整理档案523000多件又600多册。出版了《清理清内阁档案报告(要件)》《嘉庆三年(1798年)太上皇起居注》及《顺治元年(1644)内外官署奏疏》等档案史料汇编多种,为学术研究提供了大量的史料。这一举动,产生了良好的社会影响。随后,北京著名学术团体禹贡学会,也从社会上收集了许多此类档案。从此,内阁大库档案的重要历史价值,渐为学术界重视。在兼任故宫博物院文献馆馆长期间,他手把手地指导员工整理档案编目、选择重要史料刊行、识别文物档案。1936年,他以北大明清史料整理会的名义和故宫博物院合编了《清内阁旧藏汉文黄册联合目录》,蔡元培为该目作序,称他的整理工作“为阅览便利,有助于史学”。
国人评价沈兼士是文献拓荒者,著名档案学家,所作学问居功至伟,是因为他把文献档案学提到国事、历史、学术之高度。他认为,档案于一代政治、学术关系极大,提出档案分类不同于图书分类,主张档案分类按机构、团体分类。所以,他将历年经验总结编成《整理档案规程》,这对档案管理和档案学具有开拓意义。正如单士元所总结:“兼士先生提倡此事,使重要历史档案由商品成为研究清代历史的宝贵史料,其功伟矣!”
另外,沈兼士一生与大学教育相始终。作为名教授的沈兼士,“礼貌伟岸,举步轻微,行时道履飘逸,摇曳生姿,高迈神彩,左右流传”。“新文化运动”前后,他与沈尹默在文学革命中也颇引人注目,其早期白话新诗写得很好,那首《小孩与小鸽》至今读来还“小有风致”。
如今,汉阴重建“三沈纪念馆”,传承弘扬“三沈文化”,就是意在将三位大师这种中华民族优秀习德行为,成为社会性的传递,成为汉阴乃至世界的一种特殊的符号系统,成为民族的一种物质因素和精神因素的统一,成为群体性创造和个体性创造的统一。所以说三沈文化,既是中国本土文化的载体,更是浓缩了国人的思想、观念、习俗和生活方式。
我们今天纪念沈兼士,仰慕他少年立志,勤学苦读;敬畏他教书育人,民主爱国;励志他博学兼容,追求卓越。他的“家国情怀”,其学、其志,均堪永记。
2017年7月30日,沈兼士诞辰130周年。
沈兼士,1887年7月30日出生于陕西汉阴。祖籍浙江吴兴,因祖上曾随左宗棠西征而留置陕西汉阴,其大哥沈士远、二哥沈尹默与他三兄弟皆出生于此地,从小接受汉阴厚重的历史文化传承、毓秀的自然山水风光熏陶、淳朴的陕南民俗风情引导、钟灵的古今传奇人物感化、静怡的生态环境呵护。
沈兼士一生的学术成就,主要在文字、音韵、训诂等语言文字学领域,著有《文字形义学》《广韵声系》《段砚斋杂文》等著述。同时,他对史料档案学有突出贡献,堪称中国文献档案学的“开山”之人。不仅如此,他还讲授中国哲学史,成为五四时期典型的“多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