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里老街有多老?无法考证。老街分上街、中街、下街。老街沿月河北岸而建,月河水滋润着这片古老的沃土——题记
上街和月河紧邻,月河在这里打了一个大滚,朝东南方向流去,老街却朝着东方延伸。若在空中鸟瞰,月河和老街就是一个倒扣的“人”字,月河是那长长的一“撇”老街就是那短短的一“捺”。老家人把上街叫“上街头”,上街头是个高高的土坡,土坡下就是月河打滚打出来一个大深潭。土坡上斜斜地长着一棵老石榴树,主干直直伸到深潭上方,遮蔽深潭。潭是极深极深的,这一遮,潭水更加幽蓝莫测。
说是上街头,其实是延月河堤修建的街市,窄窄的街道两边是矮矮的房子,一伸手就能摸到房檐瓦,这些老房子很有特色,房瓦是古典小青瓦,尤其是房檐瓦瓦头是等腰三角形封头的,做工精细,花纹精美;房脊两端造型各异:有的是龙头,张嘴弹舌、龙须弯曲;房脊中部造型图案各不相同:有白鹤亮翅、有八卦图案、有灰白鸽子图案,每家门面两侧均是青砖抱墩,顶端造型精美,花纹迷人,门面是可卸可上的木板门。
南边的房屋,建在月河坎上,进深浅浅;北边房子,一家一个通道,通道深深深几许。上街头做买卖的大都是农副日杂市场,街沿坎上,摆几张矮桌,放着铜水烟袋、草鞋、麻绳、斗笠、牛隔头、竹筛子,谁要买,就拍拍木板门,主人就从弄堂里出来,讨价还价后成交。除了铺家的物件,还有来自南北二山的买卖人,老人们拿几把老汉烟、几根蒿子火绳、几只篾罩篱,妇人们提半篮子韭菜、一口袋绿豆、几罐子豆腐乳,摆在铺家小桌子下,铺家也懒得说啥,摆就摆呗,一来二去,做买卖的人和铺家混得脸熟,老人把卖剩下的半把子老汉烟给铺家一丢,说:“尝个鲜”妇人们把卖剩下的几捧蒜、半袋绿豆往铺家桌子一放:“自家土特产,莫嫌弃”铺家推来让去后,笑盈盈收了。除了日杂市场,还有作坊,主要是纸扎、醋坊、酱坊。纸扎老板“张画家”有三间门面房,进得屋子,到处站的是纸做的金童玉女、白龙黑马、房子花轿,阴森森吓煞人。倒是李家的染坊喜人,红红绿绿的染布,铺满门面,微风里花布招展,着实吸引村姑村嫂的眼球。胡家的醋坊、酱坊,在上街都飘散着醋香和酱香,下街人若嗅到浓浓的醋香和酱香,定会嚷嚷:“胡家的醋和酱熟了”。
站在上街头南望,抬头看,先看到的是清水悠悠的月河,这月河一撞到南边的鲤鱼山,就拐向东方了,宽宽的月河在鲤鱼山脚下收成一条细线,不见了。若是放好晴天,鲤鱼山就近在眼前了,但见蓝天下横卧一条鲤鱼,尾东头西,在月河里游。连绵的南山,似乎就在月河对岸,伸手可摸。
月河在上街头滚出一个深潭,也滚出一个坝子,这个坝子是一个家畜交易市场。坝子上长着柳树,正好是家畜和人的阴凉地。一条陡陡的斜坡和上街头相连。天一亮,赶着家畜的乡下人陆陆续续的到来,坡陡,若是泼了洗脸水,油滑油滑的,卖家牵着黄牛走下坡,牛走着、走着,冷不丁打滑,两只前腿就跪在地上,牛腰拱成一个弓,卖家朝弓上一拍,牛前腿撑起来,撑成一个直棍,死死地制在路面上,后腿弯曲,推前腿朝下慢慢溜。倒是羊敏捷,溜着溜着就跳起来,身子跳成一个倒立的“V”字。猪崽不怕滑,笃笃笃的走,滑倒了,就在坡上滚,骨碌碌滚,牵在卖家手上的绳子,骨碌碌也扭成了一根细麻花,卖家跟着溜。
“久久”是上街头的“牲口牙子”,专门给买家、卖家定价位、打圆台的,一但买卖成交,买家和卖家都要给他“牙子费”,给多给少,就看买家和卖家的心意,“久久”不在乎。牲口和人一入坝子,就闹开了,猪崽“吱吱”叫,老牛“哞哞”吼,山羊“咩咩”哭,加上人声嗡嗡,活鲜着哩。大牲口交易,“久久”上场了,做买卖都是“漫天要价”只见久久一脸的肃穆,围着老黄牛转,拍拍牛腰,捏捏牛屁股,摸摸牛脊梁,然后掰开牛嘴,看看牛牙,断定牛的年龄,把买家叫到一边,右手筒进买家的袖筒里,比划着给买家一个参考价,买家压价,在袖筒里给“久久”还一个价。“久久”拿这个价和卖家在袖筒里谈,卖家不干,抬了价。久久又拿卖家这个价和买家在袖筒里谈,这些暗来暗去的谈价经过几个回合,成交,这时,“久久”说话了:“你拿这个价买,不亏,他用这个价卖,不赊”。
到了中午,上街头有几家饭馆,八仙桌擦得油亮油亮,要一盘五里蒸面,红亮亮的油泼辣子,白花花的蒜汁水,黄灿灿芥末籽水,一起浇上,香喷喷蒸面和着五里稠酒一起咥,连声说“好面好面,美酒美酒”然后抹抹一嘴的红油,说一声:“算账”就又到了坝子。打炕炕馍的老板,脖子围着白毛巾,一边吆喝,一边小杆杖在案板上“梆梆”地敲,眼睛轱辘轱辘盯人,烤馍炉子边有个桌子,放着黒碗免费粗茶。买炕炕馍的靠在桌子边,嚼着馍,喝着茶。买不起馍的,拿出自家烙的玉米饼,也可以讨得一碗茶水,随便饮用。
傍晚,太阳慢慢西落,起伏的南山山岭,被夕阳剪裁成一枚枚锯齿,长牙咧嘴的在月河边竖着,太阳是个烧发的铁球,落在月河拐弯的这个深潭里,不一会就“哧”地一声灭了,这时抬头西望,绵延的山岭上一条绯红的波浪衬托着和平而安静的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