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散文创作继五四运动之后的二十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十七年之后,呈现出第三次繁荣时期,其主要特征是写作的人群多,发表、出版的阵地多,各种评奖、笔会多,形成风格、影响的流派多。对于这种态势,我曾以《散文进入商业化写作时代》进行过详细阐述。然而,繁荣的背后,也存在着许多盲目与乱象。有道是存在就是合理的,话是这么说,我却不这么看。我以为,这些问题说白了还是个哲学关系问题。
一是大与小的问题。九十年代贾平凹先生提出大散文观,确实在散文界引起很大震动。有相当多的散文作者很自觉地在散文题材、写作技巧上做了不同程度的探索。应该说,这种探索对散文今日的繁荣与发展是有重要贡献的。但是,我们从大量的散文阅读中,也不难发现,有相当一批的作者对大散文的理解是机械的歪曲的,他们所认为的大散文就是宏大叙事,就是动辄洋洋万言。其实,小散文也不是因为文字的短小,题材的简单,就不足以彰显文学的大。历史已经证明,我们有相当多的千字文,因其思想的深刻,叙事的精巧,至今依然为读者青睐。反之,我们多年来看到的大散文,有几篇能留给读者铭记呢?
二是多与少的问题。我们说一种事物发展繁荣,首先突出一个多字。散文也是如此。二十余年来,散文的多主要体现在作者多,读者多,但这是不是意味着人多作品的质量就高呢?这就要具体分析了。就散文创作的总体而言,较之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五六十年代,应该说提高了很多。尽管如此,我们应该看到,今天的读者的欣赏水平也大大提高了。因此,当今的散文作家,不管你写了多少篇,出过几本书,获过多少奖,你在圈子里名气有多大,你要能在读者心中留下名篇的记忆恐怕还真很难。因此,我提倡散文评奖评单篇。我也提倡散文写精短篇。(有位西安的中学语文老师曾对我呼吁:请让作家们为孩子写千字文。)
三是虚与实的问题。散文能否虚构,这是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也是散文写作者、研究者无法回避的问题。多少年来,散文一直以叙事、抒情为主。在上学时,老师总强调学生写真人真事,似乎不写真人真事,就不会有真情实感。包括教育学生要讲实话,讲真话。于是乎,多少年来我们的散文教育也一直提倡真实。其实,文学的真实跟生活的真实是截然不同的概念。既然文学属于艺术,就不能把生活的真实原封不动地放在作品里。我赞成影视编剧们关于历史题材创作的准则:大事不虚,小事不拘,即大致情节要有,细节可以充分艺术把握。
四是变与不变的问题。前几年,有一批年轻的作家发出了散文要革命(或称新散文)的呼声,为此还开过几次会议。等过了几年,人们发现,散文并没有被革了命,倒是提出革命的人内部发生了革命。譬如有人明确提出,变是正常的,不变是不正常的。变不等于不尊重艺术的基本规律。任何人都在寻求变化,风格很难形成,形成了就很难改变。杨朔散文是一种风格一种模式,你可以不学。但不可以否定他的存在。
五是深与浅的问题。近些年,抒情散文已经很少看到,主要原因是:生态环境的破坏,人际关系的淡漠,市场经济的残酷,使作者很难产生对生活的激情。人们似乎更愿意看文史类的杂文与随笔,认为这些作品更厚重。至于叙事,人们对生活中的家长里短,亲情怀旧,乡俗风物,已然审美疲劳。于是,有相当多的作家,像考古队员那样走入历史,寻找答案。我的理解是不管哪一类的散文,首先要考虑艺术性,离开了艺术性,再厚重的东西也会被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