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华
年少时,每个人都会有斑斓的梦。我的作家梦,就是从读书开始的。
在老家小县城,我也算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太爷爷是同治举人,爷爷是晚清秀才,民国时曾任旬阳县“三长”,父亲是民国后期中文教员,母亲是县汉剧团青衣主演。
记得在“文革”前,我家藏书很多,大约有一千多册,父亲专门订制有好几口装书籍的皮箱、书柜,还有专装小人书的箱子。那时候,我们一家人都喜欢读书,家里书味很浓厚很醇香。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如今仍有两口书箱被完好如初地保存下来。这些愈百年的老物件,既是一种怀念,也是一种象征。
那是一种多么美好的读书时代。从识字起,我几乎整天泡在书里,古典的、现代的,中国的、外国的,战争的、爱情的,大部头、小人书,来者不拒。看不懂的地方,父亲和大哥就是义务解读员。后来,家里的书读完了,我就去文化馆图书室读,文化馆就在街对面,很方便的。更多的时候,我会约上同学,去下河街县城唯一的一家新华书店读书。而往往读入高潮,竟忘了回家,害得母亲派大哥、二哥满城寻找,有时还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但痛过又忘了,依然如故。
在初中以前,我读的书主要是文学类,记得有《三国演义》《水浒》《西游记》《红楼梦》,《家》《春》《秋》,诗歌有贺敬之的《回延安》、郭小川的《青纱帐》、艾青的《大堰河,我的保姆》等等,大部分是家里的藏书,少部分是租借的。
说实在话,一个十几岁少年那时候读书也只能读个大概,看个故事,图个热闹。而那些名著里的纵深、沟壑和思想,全得益于我的父亲解读与诠释。他给我讲三国的谋略,水浒的忠义,西游的佛理和红楼的爱恨。他给我讲赤壁之战、官渡之战、淝水之战。书中那些英雄、爱情、智谋和江湖深植我心,挥之不去,让我辗转反侧,寝食难安。也就是从那时起,作家梦在一个少年身上开始郁郁葱葱,摇曳而多姿。
可昔好景不长,“文革”开始了。我家的藏书被没收一空,带头的红卫兵竟是此前经常来我家借书的临家大哥。1969年秋天,我随家居民下放,迁往巴山深处一个叫木场的村子安家落户,开始了我漫长的乡村生活。
精神与物质双重贫困的乡村,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在乡下生活的近10个年头里,生活的极度贫穷使我们一家人脸上终年都是菜色。而更可怕的是没有书可读,没有书读的日子,让我痛苦万分。
在苦难的日子里,我遇上了不少好老师,让我终生难以忘怀。记得在龙头读初中时,我曾不止一次拿自己的干粮与同学换书看,而往往精神充盈了,肠胃却空秕下来。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1976年我考上高中后,才开始逆转。因为旬阳中学有校内图书室,尽管书不多,已够我读了。在教务处办个免费借书证,每周都能看到新书。
在读高中的两年半时间里,学校几乎没发过课本,但我的阅读一天也没有停止。这期间我读完了《林海雪原》《欧阳海之歌》《红旗飘飘》《吕梁英雄传》等200多本书,也传看了不少校园手抄本,诸如《第九十九座铜像》《一双绣花鞋》等,年代久了,大多书名都忘了。
读书也带给了我许多好处和虚荣。从初中到高中,我的作文经常被当作范文在课堂上宣读,或张贴在校园学习交流园地上。但是,从高二起,我的学习开始严重偏科,以致于在1978年恢复高考时,我的文史几乎优秀,数学只考了几十分。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参加工作后,便开始了业余文学创作生涯。那时候,我几乎放弃了工作之外的一切爱好,一边阅读,一边创作,痛苦并快乐着。从1983年我的第一篇小说《秀娟的心事》在安康日报发表后,一发而不可收。多年来我已在中省市以及国内外200多家报刊发表文学作品400余万字。公开出版了《生命密码》等7部诗集和小说散文集。部分诗歌作品还被翻译在美国、加拿大、瑞典、澳大利亚、菲律宾、新加坡、越南、泰国等国家和地区,并在港、澳、台地区发表。获取全国征文奖130余次,作品被收入《中国诗歌排行榜》,入选180余种选本。
新世纪以来,我先后被评为首届“全国十佳网络诗人”,“中国新诗百年”全球最具活力华语诗人,成为中国诗歌网签约作家,香港《文学月报》封面人物。获得了陕西省首届年度文学奖、首届中国·天津诗歌节金奖、第四届(2015—2016)中国当代诗歌创作奖、第二届加拿大国际大雅风文学奖等荣誉。2013年6月,陕西广播电视台“文化三秦” 栏目以《脚踏实地的追梦人——记我省青年诗人姜华》为题,对我进行了专访播出。我的文学成就也被收入到《旬阳县志》《旬阳中学校志》《旬阳人物传》和《中国当代诗人金典》等志书中。
这期间,我相继加入了中、省、市作家协会以及中国诗歌学会,任县作家协会主席。正式迈入所谓的作家行列。
这一切,皆缘于读书的结果。
当然,在我创作遭遇瓶颈的时候,我会停下来,认真地读书。
平时在我的家中,书房、卧室、阳台、沙发甚至卫生间都放有书,就是为了阅读方便。为此,也落了家人不少抱怨。我给孩子们说,今年国家把《论语》都列入高考作文了,这是一个信号。阅读量跟不上,想写出好文章,那是不可能的。
这几年年龄大了,阅读与创作已逐渐慢下来。特别是年逾五旬“奔六”后,我的阅读兴趣与方向,也悄悄发生了变化,近几年我重点阅读了《中国通史》《道德经》《山海经》和《圣经》等。这样的书读多了,笔下的作品少了些锋芒、抱怨和厌世,多了些温度、悲悯和关照,人也变得豁达起来。
古人曰,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我说,书中自有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