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新人
在汉江支流汝河所属的流域,在大巴山众多褶皱的极处,有两条颇具特色的山沟。一条沟由南向北,山险谷狭潭深,两岸尽是峭壁,龙王潭、老虎嘴、关门石……听听这些地名,便知道山势有多凶险。水可以顺着沟流出去,人想要顺着沟走出去,那却是不行的,因为沟谷跌宕,太深太险了,单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龙王潭,就不知道经过了水流多少万年的冲刷方才形成。除了深还是深,人们便赋予它一个形象的名字——“深沟”。另一条沟由西向东,地形特色不甚明显,却在沟口有一块巨石横亘,巨石朝上一面好似一个磨盘,人们便叫它磨盘石,这条沟也因此得名——“磨沟”。磨沟汇入深沟之后,又是数公里峡谷,出谷便称苗河。苗河继续蜿蜒流淌,汇入汝河,直向东北奔去注入汉江。
深沟、磨沟注入苗河之前所涉及的这片流域,便是人们所称谓的“深磨”。它与沟外的任何地方都有点隔绝封闭的感觉。
深磨有人居住,不知始于那个年代,只知深沟有个庞家院子,磨沟有个陈家院子,大概庞、陈二姓居民,就是较早迁入这个地方的了。
庞家院子位于深沟左岸,坐西朝东,周边地形好似一个有扶手的座椅,大院建筑的位置正在椅座之上,背后,顺着山是一大面乱石坡,依稀看得出是远古某个地质年代山峰崩塌下滑而形成了这样一个台地。院子对面也就是深沟的右岸,有一座山峰形状比较突兀,单看此峰,像一支毛笔头,其后山峦相连起来,又形似一个笔架,因此人们称之为“文笔峰”。民间传说,清乾隆年间庞氏族人迁徙途中不知何故进入深沟,发现此地地形特殊,风水上佳,便在此建起了宅院定居。至第三代,族人中果然出了个举人“庞老爷”,那庞举人候缺七年,遂被递补为知县,先后在河南五个地方任职,后来告老还乡,依旧居住在此。终老之后,就葬在了院子后面的石岗之上。
从紫阳县志《人物志》可查阅到:庞交赞 (1814~1879) 字子襄,号翼堂。祖籍湖北武昌府崇阳县钦上里大市畈,乾隆三十一年(1766)迁紫,定居于汝河清水里二甲深沟大庄(今深磨乡)。后子孙繁衍,散居于盘厢河、权河一带,至交赞为第三代。道光二十六年(1846)中举,咸丰三年(1853)逢大挑,选拔为河南知县,先后在郾城、内乡、陈留、夏邑、宓县任职,廉洁简朴,“恩威并著,民爱之如慈父母”。(民国《紫阳县志·人物志》) 卸任时,对其子成基说:“我当了五个县的知县,衣袋空空如也。虽未给你留下钱财,亦未留下什么过恶。”光绪五年(1879)殁于故里。生前曾为紫阳瓦房店《章氏族谱》撰《章氏修谱及祠堂序》。其祖庞林春、父庞泰然,后俱因其政声被追赠为朝议大夫。1974年修建深磨公社机关,其墓被掘,时尸骨未朽,面容如生,衣冠灿然。墓志简洁,一如墓主之为人。
磨沟的陈家院子,也出了一个“陈老爷”。虽然没有深沟的“庞老爷”名气那么大,但也是奉朝廷之命在外为官多年。
地域极度偏僻闭塞、人口从未能超过两千的深磨地方,清代之时就先后出了两个“县太爷”,这一直是当地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我和深磨的缘分,始于一九七二年。那年暑期,我从紫阳一中师训班毕业,响应号召,自愿申请去全县最偏僻、最需要的地方。虽然有思想准备,可是等分配方案宣布下来,我还是愣住了,我和同班两名同学一块儿被分配到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叫做“什么”的地方。那时候信息资讯远不像现在这样发达,找熟人咨询打听了半天,才弄清是“紫阳县深磨七年制学校”,隶属紫阳县双河区深磨公社,公社的驻地就在庞家院子。这个“深磨公社”,地理位置特殊,从哪里去,都得要翻越大山,都得要步行数十里崎岖山路。
当时的深磨公社,人口有1700多。分为西垭、茶园、白果、磨沟、齐心五个大队。公社所在地白果大队有一所七年制学校,小学五年,初中两年。其他的四个大队各有一所初小。七年制学校每级一班,全校学生总共100多人,有10名老师。除了校务负责人、教务负责人、总务负责人之外,其他人都是班务负责人(班主任)。小学部是一个老师包一个班,初中基本上是两个老师合作代课,语文老师代初一初二语文,数学老师就代初一初二数学。我去了是代初一初二物理和初二化学,虽然课头多,但每班学生人数并不多,作业批改量不大。那时的深磨不通公路,也不通电。除了公社机关和学校,还有供销社和卫生院,就是吃粮食要到双河区粮管所去购买,记得学校老师还带上初中的男学生去双河买过粮,当天步行一个来回,九十里山路,返程还要扛上几十斤粮食,基本上是两头天黑。学校校舍是两栋二层土楼,很不错的是还有一个篮球场,每天放学后,教师和初中住校学生总是要打一场篮球。天黑之前个个老师站在宿办合一的房间门口擦拭煤油灯玻璃罩,准备晚上备课、批改作业照明之用。学生们上晚自习所用的煤油灯都是用空墨水瓶制作的简易油灯,稍一刮风,灯就被吹灭了。
我在深磨学校呆了整整五年半,其间深磨撤销了初中,稍后我也调到了区上的九年制学校任教。在双河九年制学校任教高一仅有一学期,我便和本校高二学生一起参加了1978年的全国高考,去上了陕西师范大学。
深磨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一个地方,而且一呆就是五年多,走遍了深沟磨沟的角角落落。苦、累,并快乐着!从工作调离深磨之时算起,如今已是四十载有余。深磨也由公社改为乡,再撤乡改村,并由双桥镇(双河)划归高桥镇管辖。陕师大毕业后,我先后在紫阳县城和安康市内学校任教,因其他原因也数次去过深磨,但离最后一次去,屈指也有二十个年头了。
退休之后,越发想去一次深磨,可总是难以成行。学生海军,现在县政法委任职,得知我有此心思,盛情邀请,说他们在深磨村扶贫已经好几年了,面貌变化很大,要我和他一块儿去看看。六月三号,是个星期一,海军由县城去深磨村检查工作,我便一大早就开车赶到高桥镇,再和他们一块儿前往深磨村。
从高桥镇到深磨村,大约有30公里盘山公路。因为高桥和深磨分属任何和汝河两个流域,所以要先上山,越过分水岭再下山。沿权洄公路行驶十几公里,爬上西土门垭,再左转上通村公路顺山势过渡到西垭子,就进入了深磨地界,开始盘山而下。
沿途见闻及几点感受:
第一,自然环境和绿色植被保护得很好。但见得叠嶂群山皆被繁茂植被所覆盖,满目青翠、郁郁葱葱。“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深入人心,保护南水北调中线水源地的重任担在肩上、生态环境建设的各项措施落到实处。陕南人民、安康人民、紫阳人民也是拼了!深磨村亦是努力做出贡献,丝毫没有落后。
第二,交通条件大为改善,深磨和山外的距离大大缩短。前些年深磨村修了13.7公里的盘山公路,向西南方向连通了权洄公路,后来又硬化了路面。去年,深磨村的公路又向北延伸,连通了通往县城的路网。这样,公路就贯通了深磨全境,当年的五个大队,现今的五个村组,全部连通了起来,多数农户都可以把汽车、摩托车直接开到家门口。
第三,人们生活基础条件发生质的变化,脱贫目标可望如期实现。深磨原有1700余人,这些年迁移式扶贫,搬迁出去了近百户,现有户籍人口1100余人,除去常年在外打工的、上学的、进城购房未迁走户籍的,常住人口也就有500至600人。村上办起了茶场、蜜蜂养殖场,种植了万亩厚朴园,大力发展林下经济,养猪养鸡养羊,农户们渐渐富裕起来,基本衣食不愁。不少人家建起了砖混结构的房屋,“饮水工程”让家家户户用上了自来水,LED节能灯、太阳能路灯应有尽有。村上集中建设了安置点,首先是让所有村民都居住到安全有保障的地方,居住到安全的房屋里。再是给贫困户建设公益房,实施“交钥匙”工程,“兜底”工程。真正保证居者有其屋,老者有所养,孤者有所依,贫者有所帮。达到“两不愁、三保障”。谈起深磨村的工作和变化来,大鹏副镇长情真意切,如数家珍。
第四,各级干部精神面貌好,工作作风实,事迹令人感动。村委会办公室的墙上,挂满了各种统计表和脱贫攻坚作战图。海军书记介绍:他所供职的政法委包联帮扶深磨村已经六年,不实现整村脱贫目标不会离开。连续几任第一书记和驻村干部工作都很扎实,每月驻村时间达到22天以上。修路建房,发展经济,扫黑除恶,保学控辍,建设新民风,帮扶贫困户,件件工作都是亲力亲为。见到几个村民,都夸“党的政策好,现在的干部好”。曾同为驻村干部的海昌先生写过一首诗歌,动情地把深磨称之为“云上的村庄”,满怀希望地赞美她、祝福她,所制作的美篇流传甚广。在安置点的一个角落,我们还看到了海昌准备举办民俗展所收集的十多副石磨。
第五、深磨人重视教育的民风依然浓烈。公社时期,这里最多时有五所学校,但是规模都很小,师资力量分散,教学质量难以保证。这些年来,在上学方便和保证质量之间,人们也被迫作出了一些艰难的选择。如今,深磨的孩子上小学和初中要去高桥镇,上高中要去紫阳县城。好在交通较过去方便了太多,学校条件也是根本改变,学生可以住校,家人可以在镇上租房陪读。小学到高中学费全免。蛋奶工程、营养餐模式,使学生住校生活得到保障。对于贫困户家庭学生还有生活补助,基本上可以做到上学不花钱。听村第一书记小刘介绍,2018年,在县城上高中的深磨籍学生,考上本科院校的就有7人。村上不提倡大办升学宴,但是集体为他们举行了升学礼,主要是从精神层面给学生以鼓舞和激励。经济上有困难的家庭,政府出面予以解决,决不让一个学生因为经济困难而辍学。今年,又将有6名深磨籍学子参加高考,小刘书记和村支书、村主任预约我届时去参加他们的升学礼,我欣然接受了这份邀请。
大半天的重返故地“考察调研”结束了,受益匪浅,感慨良多。深磨变了!变得更加生机勃勃,变得更加切合实际;变得更加宁静安谧,变得更加绿色美丽。走出去的人满怀希望奔前程,留下来的人舒心生活守家园。
一个多小时的盘山公路,我返回到高桥镇;再一个多小时的高速公路,天黑之前,我又回到安康。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
深磨,祝愿你越来越好,一直跟上新时代前进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