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熊聆邑
搬进新家起灶的第一天,收拾好锅碗瓢盆,第一件事儿就是下楼买土豆、挂面,迫不及待的想做一顿美食。土豆不能太大,挂面不能太细,否则就吃不出记忆里的味道,挑选了葱花、香油、食盐,就是全部食材了,带着满心欢喜,匆匆回屋。
租房的日子里我很少煮饭,总觉得那厨房不是为而我准备的,印象里,厨房是极为神圣的地方,是无数美食诞生的地方,那里的香气结成一层雾纱时时笼罩着回忆,纵然时过境迁,也常常牵动着内心最深处关于家的情愫。
说起土豆汤面,就不得不说一说土豆,它曾是家乡的希望,时令一到,家家户户都会忙起来种土豆,种子才埋进土里时候,村民们天天心急火燎的看着太阳,天公好似读懂了心事,伴着点点轰鸣雷响,一场细雨绵绵,村民们就知道有盼头了,土豆喝饱了甘润的雨水精神起来,嫩芽蹭蹭往外冒,一段日子过后,踏上乡间小道,远远就看见土豆秧子爬满山坡,扇动的叶片摇曳出幸福的秘语。
贫穷的日子里,土豆浑身是宝,收割的土豆叶子是顶好的牲畜饲料,土豆产量高,干炒土豆片可以做菜,煮熟的土豆揣进裤兜可以随时充饥,遇到实在揭不开锅的单身汉,在寒冬飘雪天地白的日子里,借上几斤烧酒,坐在火炉边就着烤土豆下酒,也是有的,也能度日。
记忆里最深刻的还是母亲做的一碗土豆汤面,她选土豆很有讲究,每次一定要精挑细选出最小的土豆,她说:“小的,鲜嫩才好吃。”我一直深信不疑,直到多年以后陪着她买菜时,看她专门挑大个的土豆,我忙说:“大个的土豆,做汤面不是不好吃吗?”她才微微一笑的说:“那时候穷,好东西一定要留到最后,是个念想。”我才恍然大悟。
煮饭的时候,母亲一般是不会主动让我帮忙的,除了添柴加火我也做不了什么,可就这么点小事,她都会嫌我浪费柴禾,索性她就自己动手。但一闻到扑鼻的油香味,我就知道切好的土豆准备过油翻炒了,一溜小跑的钻进厨房,看着锅里的土豆翻炒成一层微微金黄,又泛着未熟透的白心,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还来不及多闻上几口,她就呲溜一声把一大瓢水倒进锅里,把土豆的香气也融进水里。土豆像是一颗颗金锭子沉在水底,一层油珠像是土豆脱落的外衣,缓缓的浮出水面,直到扑腾的水声涌起层层热浪,凝结成水雾,飘满整个厨房。她把面条一点点放进锅里,像是绽放的花蕊,颤动着雪白的花丝,点缀香葱、蒜苗、几勺盐,一切刚刚好。冬天,站在院子里看着雪景,喝着面汤,吸溜着面条,成了一道永远也吃不腻的美食,永远也忘不了的风景。
时至今日,家乡的日子好过了,不缺衣食,在做土豆汤面的时候也有了新花样,比如翻炒土豆时要用猪油,最好还要加点鸡肉、排骨等荤菜,佐料也少不了辣椒、花椒......面汤里调制出了各家各户独有的风味。
我还是照着母亲的做法,把一道脑海里最原始的美味端上餐桌,细细感受着曾今的味道在嘴里一点点印证,直到味蕾的深海,翻涌出无数珍藏的画面,那些贫穷而又难忘的瞬间,母亲一遍遍走进走出那个低矮的厨房,她和父亲躬着身子在土地上耕作,身后盛开着漫山遍野雪白的土豆花。他们依然低着身子,无时无刻不再为美好生活而奋斗,从破旧的土房到崭新的高楼,从愁苦的面容到幸福的欢笑,从乌黑的长发到泛着零星的银丝,从高大的身影到迟缓的脚步,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在舌尖上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