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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尔斯印象
2022-06-24  来源:本站原创

□ 龚仕文AEf安康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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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旬阳中学念完初中,升入高中。报名的时候,听说班主任老师是田尔斯,大伙儿就惊慌起来。因为听说他凶着呢!他那时不像现在,嘻嘻哈哈,几杯酒下肚,神采飞扬,手舞足蹈,滔滔不绝,一副“老来疯”的样子,见了我直呼“龚先生”。那时的他绷着个关中人的国字脸,留着个冷巴巴的板刷头,穿着上身略显长的中山装,提溜着几本教案,走路微偏着头,大步流星,见了我们装着没看见,你和他打招呼,他瞪着两只特大型号的眼睛盯着你,“嗯”一声,继续走他的路。AEf安康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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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时就有点奇怪,“小豺狼”似的学生们,怎么会怕他呢?接触后我们才体会到:是他以年轻气盛无所畏惧地对学生加强管理而产生的震慑,也是他的书教得好必然赢得的威望和尊敬。AEf安康新闻网

尔斯老师是教语文的,他似乎得了谁的真传,把这门带点形而上、有点空灵玄虚、很大程度上需要慧心和悟性的课讲得兴味盎然,风趣有致,紧紧地抓住了我们的注意力。他的语言表达能力很强,讲课极具表现力,声情并茂,声若响雷,气势如虹,听得大家目瞪口呆,心灵震颤。当时读书无用论的思潮浸淫我们的心灵,弥漫在整个校园,能这样吸引我们学习知识的老师,实不多见。他讲课的思路展的很开,不是就课文讲课文,而是把背景结合起来,把一个字、一段典故的来龙去脉交代得很清楚,一堂语文在他讲来,我们同时也就学到了历史、地理、文学、科学诸方面的知识,这对那时知识来源渠道很窄、知识相对贫乏的我们,不啻是在听真正的知识布道,焉能不对之怀着敬畏之心。AEf安康新闻网

他在教学上之精细,令人叹为观止,叫我受益匪浅。有一件小事虽说过去五十年了,至今在我的脑海里仍清晰如昨。AEf安康新闻网

那是开学的第一天,我这个当班长的把手抄的全班学生的花名册交给他,他逐个念,念到谁就举手答“到”。当他念到“朱礼亨”这个名字时,念了几遍也没人应答。当他第五次提高嗓门又念了一遍时,一个瘦小的同学犹犹豫豫地举起手,迟迟疑疑地答着“到”。尔斯老师就火了,说:“你注意力为什么不集中?”AEf安康新闻网

“我集中来着。”AEf安康新闻网

“那为啥念了五遍你不搭腔?”AEf安康新闻网

“我不知道是不是在叫我。”AEf安康新闻网

“你不是叫‘朱礼亨’吗?”AEf安康新闻网

“我不叫‘朱礼亨’,我叫‘朱礼享’,‘享受’的‘享’。”AEf安康新闻网

尔斯老师明白了,瞟了我一眼,见我有点缩头缩脑,腼腼腆腆的样子,似乎不忍心批评了,似乎要给我这个班长一点面子,一边低头改那个错别字,一边嘟哝着:“字要写得正确嘛,都上高中了还写错别字!”AEf安康新闻网

我脸红了。我这人在这些细节上的确是很不注意的,以前从没有谁指出过,而田老师以不满的口吻嘟嘟哝哝,我认为是很严重的批评,从那以后我就很注意字的写法。AEf安康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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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1974年当兵后不久,尔斯老师由旬阳中学调到地区群艺馆,编辑《汉江文艺》。当时的文艺园地一片荒芜,人们的文化生活极度贫乏。在这样倾圮的废墟上重振安康文艺事业,尔斯先生是视为己任的。虽然今天回头看这份刊物,难免有稚嫩之嫌,但它那犁铧破土、春雨催花的意义是不可否认的。AEf安康新闻网

我当时在巴基斯坦,在写给他的信中,把在这个国家的见闻讲给他听。他以一个编辑的敏锐,感到这是很难得的好素材,便要我以散文的形式把这些见闻写出来寄给他。AEf安康新闻网

我在校时虽然语文学得好,作文写得还可以,对文学也很爱好,但要写散文,还没有尝试过,可以说对文学写作是门外汉。何况在那个年龄段,正是读小说的时候,对散文不甚感兴趣,突然要写起来,有点怯笔,总怕写不好,在老师面前丢脸,故而迟迟不敢动笔。尔斯老师来信催了,他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说了许多鼓励的话,讲了散文写法,还寄来杨朔的散文让我看,我鼓足勇气写成了一个系列散文《巴基斯坦散记》,以连载的形式在《汉江文艺》刊出。在尔斯老师的指导下,这些最初的练笔可以说是一种“原始积累”,推动我在文学道路上不断前进。后来听说,当时许多文学爱好者都得到过尔斯老师这样的耳提面命,最终走上了文学之路,有的还具有相当的影响。AEf安康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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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斯先生后来的名气很大程度上来自他的书法。他的字呈两种形态,前期师从湖北书法家吴丈蜀,我说不上那是什么体,形如枯藤,貌似根雕,结体奇崛,形销骨立,似乎是从古树枯藤的形象中悟得笔法,布局疏朗流畅,自然天趣,外显脊梁之形,内藏风神骨气,刚中见柔,柔中见刚,章法取势有致有序,点画笔线抑扬顿挫,拙朴平实中呈阴阳张弛气象,瘦骨嶙峋处显苍莽虬龙之势,给人一种坚韧不拔之志向和不屈不挠的意蕴,一如他的秉性,见棱见角,刚直不阿。AEf安康新闻网

字如其人,古来一直有此一说,我每每观之,总会想起元代马致远的散曲“枯藤老树昏鸦,古道西风瘦马”那样的写意。后期他突然对金文有了兴趣,自己琢磨着写起了金文。金文是继甲骨文之后发展到第二阶段的中国文字,是刻在铜器、钟鼎上的,也属于象形文字,时间上处于篆字和隶书之前。我开始不明白老师怎么转型写起这种字来了,也许是爱好、是喜欢吧,也许是一种永不渴止的新的追求,但这两种字给人的美感享受,却是懂与不懂书法的人都一致认可的。AEf安康新闻网

基于我对先生的了解,我观尔斯老师的书法作品,更多的是从中抠出神韵来。古人云:“诗为心声,书为心画,”他所书极少用人们耳熟能详的古诗词和警句名言,大都是自撰内容,把书写与创作有机地结合起来,使笔墨围绕自己的思想转,人品和才情贯于笔意之中,笔到意随,自信自如,不忙不乱,意境开阔舒展,气韵流泄笔端。这在《仓房楼记》中表现得很是强烈,“宾客举觞,高贺声欢。余独择山菇野蔬下肚,饮汉江杯水润喉。”末了,笔锋一转,以悲天悯人的口吻写道:“痛饮时,莫忘了天下苦兄弟!”这种发聋振聩的人文宣言,是先生的“笔德”所在。中国书法同其他艺术形式一样,十分强调人文精神的追求,先生秉承不悖,无论是他过去的文章还是现在的书法,你找不到无聊的媚句谀辞。这是我们尊崇先生并永远师之的地方。AEf安康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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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今年已80高龄,前些年我们还时不时地邀他出来聚聚餐,他就好那么两口,半斤八两不醉,自从患了帕金森后,他的右手颤抖得厉害,有时连饭都喂不到嘴里去,夹个菜都需要左手帮忙,加之年事已高,后来就很少聚了,偶尔电话问候一下,前些天我登门拜望,事前我打电话问知,他现在烟也不抽酒也不喝了,我就提了几样营养品,进了他那堆满了杂物、比较凌乱的客厅,我盯着他上下打量,发现身材还硬朗,站得端坐得正,既没有老态龙钟样,也不见精神萎靡状,一开口,声音还是那样洪亮,时而高亢,并且思维不乱,表达清晰,手也不怎么颤抖了,行,人到了这个年纪,有这么个样子,就是福。AEf安康新闻网

但老先生不怎么认同我对他身体的评价,说现在饭量减少了许多,硬东西咬不动了,咸的也不喜欢了,酸和辣也进了历史博物馆了,两年前还得了脑梗,欺负人年纪大了,什么毛病都跑出来了。我说你还当你年轻,要服老,注意保养和锻炼,万事看开,什么事情都不要太计较,没事了常到跳广场舞的地方去,多看看那些舞动的身姿!AEf安康新闻网

师母在一旁哈哈大笑,说:你呀,拿鞭子赶他都不会去!AEf安康新闻网

田老师也说,他现在十天半月都难得下楼,在家里看看书、写写字、写点儿古诗词。跟他的书法一样,他的古诗词写作也是半路出家,自己琢磨的,作为陕师大中文系高才生,毕业后即从事中学语文教学,却没有学过古诗词的写作,他觉得这对于搞中文、写字喜欢自撰内容的人来说是一个缺憾,于是他年过半百又开始学古诗词,找来格律书自学,平仄对仗、词牌令,边学边练习写,写够100首后,他拿给诗词学会的老师看,得到充分的肯定和赞赏,写够300首后,他挑选一部分结集出版了个人诗词集《行寸斋词抄》。老先生好学不辍,一生与文字文学结缘,艺术兴趣投放在文学创作、文艺评论、戏剧、书法多个方面,并取得不菲的成就,书作多次参加省、全国和日本书展,享有一定声誉。告别的时候,老先生拿出两幅金文条幅给我,我假意谦让一番,嘴里说着是来看老师的,不是来讨要字的,但双手却是迫不及待地“抢”了过来。 AEf安康新闻网

(责编: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