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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粮库散步
2023-05-12  来源:本站原创

□ 裴祯祥ffE安康新闻网

整个四月和五月,每天早晚两次,我都会拄着拐杖,到外面去散步——这是促使骨折伤愈的必要步骤。幸亏我居住的这地方,出门比较平坦,屋后又是党校大院,刚好前段时间,人们将围墙拆掉了,我可以自由进出、畅行无阻。但同时,院子里的车也越停越多,我便逐渐转移阵地,去粮库那边转悠。粮库在党校隔壁,大体由三部分组成:最前面是一个整体仓库,中间是水泥通道,现在把围墙拆掉后,它也承担起了连通党校片区与老人委片区的任务。道路后面是一个由两座连脊仓库与两边办公用房围合而成的小院子。然后,通道右拐,向后面延伸进去,又是一排四座连脊库房。ffE安康新闻网

每次我还是先到党校院子里去。那里虽然停满了汽车,但留出来的通道,也足以让我绕着它们转圈。院墙边栽着一排银杏树,已经长得有四五米高,枝条上缀满了繁密的叶片,如同一簇簇挨挤在一起、静息不动的碧色蝴蝶。院子四周的水泥台子里,还植着常绿灌木,被人们修剪得大小一致、整齐匀称,如同用尺子量过的一般,据说这也是一种“美”的形式。办公楼前长方形的草坪中,还栽着几棵树,我记得的有一棵红枫、一棵枇杷。红枫簇密、酽红的叶子,如一团团形状一致的小小火焰,在空中持续地、细细地燃烧。枇杷长出了青涩的,比核桃稍小的果实,正在阳光的照射下逐渐成熟。我走在这些树木、花草中间,与它们一起沐浴着舒适的阳光与风,享受着静谧的清晨与傍晚时光,心里有一种敞亮与感动。ffE安康新闻网

比起党校,粮库那边显得萧条了许多。ffE安康新闻网

把粮库修在凤凰山下,是因为这一片区是县城里为数不多的几块高地之一。这些房子高大,坚实,灰砖砌墙,红瓦盖顶,到处生满了绿苔,积着经年的黄叶。屋顶上,有一些地方用塑料纸盖着,可能是年久失修,为了防止漏雨。站在后排通道里,透过开在高处、漆迹暗红、玻璃破碎的窗户望进去,可以看见中间仓库二楼的内部,它们空旷,沉黯,静默;支撑房子的那些钢梁,如同废弃大船的龙骨,裸露在空气中,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作为储备粮仓库,它们显然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但它们显得如此孤独与倔强,并不打算进入历史。其实,它们还在发挥着作用:最前面的那座库房,依然堆放着大量粮油;后面的这排仓库里,经常会有工人从里面推出平板转运车,上面放置着各类啤酒与饮料——它们还是粮库,只不过所存放粮食的性质已经改变。ffE安康新闻网

那个小院子里,时常停放着大型货车。但是中间简陋的花园里,照样栽植着一棵枇杷、一棵芭蕉、一棵木槿,还有一些说不上名字的花草,在那里野蔓地盛放着。第一座仓库和住宅楼之间的空地上,有人见缝插针地开辟出一小块菜园,里面种上了辣椒、茄子、豆角与青菜。有几次,我听见一个老太婆站在地边叫骂——有人趁夜拔走了她的青菜。粮库右边的旧楼,大多住着一些老干部,或者他们的子女。有一次,我在路上走着,四周十分宁静,只听见拐杖落地的声音。突然,我身后又响起了笃笃的声响,如同我的拐杖声产生的回音。我回头一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拄着双拐,在我后面走着。我内心突然升起一种温热的凄凉,明白了这就是生命,而我们无可回避,只能去热爱它、珍惜它,让它带我们缓缓归去。ffE安康新闻网

通道右拐之后,直直地向着后排库房上去,再向右拐,一直到与党校之间的隔墙为止。路边栽着主干高大、冠幅辽阔、枝叶茂盛的一排树木,生着形似枫叶、手掌大小的叶片,细枝上挂满了比乒乓略小的刺球。它们狂野地长了多年之后,将这一段通道完全遮掩起来,形成了一片绿意盎然的浓荫。太阳出来时,我一个人走在透过枝叶倾洒下来,投射在泥地上的细碎光斑里,走在一片光明与阴影交错的时空里,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上网查过后我才知道,这种树叫做三球悬铃木,又叫裂叶悬铃木,但不知道为什么,它在中国众所周知的名字却是法国梧桐。不过,我更喜欢它另一个名字:鸠摩罗什树。它所传达出的某些意味,跟这些树带给我的感受,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对应与相合,让我更加喜爱它们的苍劲与阴凉。ffE安康新闻网

鸠摩罗什树之间的空地上,摆放着一些大型机械:吊车,板车,不知道用途的车床,以及废弃了的发电机与汽油机等等。在它们之间的空隙里,是或者盆栽或者野生的各种花草:刺玫,丁香,绣球,鼠尾草,虞美人……跟党校院子里的不同,它们常年无人管顾,生长得随意,恣肆,无拘无束。这些花草,与那些或者锈迹斑斑,或者油光黑亮的机械,以及高大婆娑的鸠摩罗什树同在一个空间,显得毫不突兀,浑然一体。而我,踯躅在它们之间,感受到一种古老的对立与融合,正在悄默地发生。在这偏僻的粮库院子里,这条幽寂、狭小的土路上,它们向我展示了一种荒凉与繁盛、短暂与恒久纠缠共在的生存景象。我甚至觉得,让我在骨折之后,走向这样一条僻静的小路,是命运的刻意安排。它让我受挫后憋闷、颓唐的内心,倾听到来自另一世界的声音,慢慢变得坚韧,平和,宁静。ffE安康新闻网

我回转身来,再次穿过这些高大乔木形成的阴影,走在人迹罕至的,有些荒凉的小路上,一种丰富的宁谧,如水漫土地一样,浸入我的身体。当我走出树荫,我看见道路另一旁的空地上,墙角的碎石与砖瓦堆中,水沟边的水泥砖缝里,以及一切坚硬物质的表面,生满了各种让人喜欢的植物。多次而长久的驻足,让我记下了它们的种类与形态:一棵桑树,一棵花椒树,三颗大小不一的木槿,沿着水沟蓬勃生长的蒲公英,无处不在的青苔与不知名的小草,以及一大丛又一大丛的太阳花。我惊奇于太阳花的朴素与美好,曾经眼看着它们在傍晚时分,一朵朵羞怯地闭合起来;也见证过它们在清晨温暖的光线中,重新打开自己。这细小的花朵,开得忘情而舒展,好像每一天都是一次新生,永远保持着新鲜与洁净,将最美的姿容呈现于世界,哪怕除了我,没有一个人停留,在意。然后,我抬眼向远处望去:南山的东西两翼,一边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之中,一边已沉入了自己的阴影,而这,只是因为它太过高大。ffE安康新闻网

于是,我向着自己的来处走去。 ffE安康新闻网

(责编:殷婷)